[官方发布对话实录]这毫无疑问是上影节最重磅的一场论坛,李安喊话中国电影慢点成长

2016年06月13日 腾讯娱乐


主题:票房即将超美国,成为“老大”还差几件事?

时间:2016年6月13日(上午)

主持人:华谊兄弟电影有限公司CEO叶宁

地点:上海

叶宁:

大家上午好,欢迎大家来到论坛,感谢腾讯和腾讯视频。今天这个论坛听说一票难求,感谢一大早赶来的听众。大家知道上海电影节一届比一届火爆,特别是这一届,各种论坛、讨论,基于大背景都在说中国的电影市场。去年我们的440亿,超过了50%的增长,而今年又这么的火爆,包括《魔兽》在中国卖的都比美国好,所以大家在讨论中国的电影市场也许在今年、明年即将成为第一大市场。我们的钱越来越多我们的市场越来越大,我们观众越来越喜欢电影院,不管是四五线城市,特别是我们的从业者有很多的焦虑感,我们的电影是不是虚火呢?所以今天我们的论坛题目“票房即将超美国,成为“老大”还差几件事?”我们要变成电影的强者还需做些什么。今天论坛的组织者请到了以下几位重量级嘉宾:


著名导演、演员:李安

著名导演:徐峥

博纳影业集团总裁:于冬

复兴投资 Studio 8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 杰夫·罗宾诺夫 Jeff Robinov

腾讯公司副总裁、企鹅影业CEO:孙忠怀



第一个话题想问一下李安导演,如果中国电影回到故事本身,您什么样的建议和见解?


李安:

中国电影这么多,不晓得从何说起。其实我只是知道怎么讲自己的故事,怎么讲别人的故事,我不是行家,我也不是制片人。我不是故意谦虚,其实我平常并不是讲故事这件事,我是学戏剧出身的,我对于一个素材里面怎么利用戏剧的冲突性,不管是外在的冲突或者是个人内在的冲突跟我生活里有关系的,我是有感而发。故事对我来讲只是一个载体、结构,把这些事情讲出来。就像我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面讲的一样,最后剪起来是空的,但是没有一个故事作为一个想象的结构和载体,那么本身的事件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故事说穿了就是由开始到中间怎么转折,怎么起,怎么承,以西方来讲它的转会多转几下,中间一段会引人入胜。经过这个过程,道理会越变越明,你可以越变越模糊,最后把它结尾。我个人觉得故事没有什么,故事是一个假象,你怎么想跟观众心心响应,也是通过情节、音乐、笑、哭,或者用情感的起伏带着大家走。不管是怎么样的旅程,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怎么交给观众看,观众看了以后怎么去做想象,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一直觉得故事好像工作一样,它是一个技术,我们说艺术,毕竟还是一个术。因为人生找不到什么答案,道可道非常道,你一定要讲出一个所以然的话,你可以娱乐大家而且有启发,那么就需要一个故事,我个人是把它当做工作来做,其实是蛮挨板的事情。你怎么样通过故事的假象,在黑黑的屋子里面大家做默默的沟通,我觉得这对我来讲才是最真诚可贵的,我觉得电影也是这样。


叶宁:

感谢导演,其实讲故事还是要回到初心。我想就这个问题请教徐峥导演,您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商业成功,大卖也很好的故事,您觉得在中国作为一个电影导演或者制片人,讲故事能力有什么非常核心的密码和诀窍吗?


徐峥:

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小学生,我进入到这个行业里面是因为以前一直做演员,所以为什么每次拍完一部电影很想回到剧场里面看戏。因为在看戏的时候能够让我回到我自己最初的初心的部分。我自己拍电影的时候一直跟其他的导演不一样,我是站在蛮主观的角色立场上。所以我自己的电影就是要自己演,如果我自己在现场我在演的话,我大概就知道会怎么样拍,我有时候并不是站在很客观的角度。这就是我的一个问题,或者是一个局限,但是因为这个局限让我有一个视角,我是从一个角色或者是从一个表演带入我想表达的那个故事。也许这会成为我比较擅长的部分,但是真正讲故事的部分,李安导演刚才已经全部都概括了,重要的还是言之有物,有你内在真正想表达的东西,那是故事背后的发动机,是驱动的源头。


叶宁:

接下来想问于冬,因为于冬作为中国最成功的制片人之一,他每年都会帮助很多导演,很多制片人去叙述,以不同的风格去叙述一个故事。作为一个公司的制片人和创始人,在讲故事的方面,老于有什么想跟大家分享的呢?


于冬:

我刚才很用心地听两位导演分享的经验,其实我是挺会讲故事的,我真的是说评书出来的,我能够说三国,能说水浒,你想说书人会扮大将,会扮各种角色。所以我跟这些导演聊天的时候,我先给导演讲故事,我说我看了一个什么故事或者什么剧本,我觉得怎么怎么好,我就用说书人的态度讲了一遍这个故事。我觉得它总有它的起承转合和打动人心的地方,是哪个点让你触碰了。所以看电影的时候往往也是这样的,你跟故事人物是息息相通的。

另外,我觉得每一个导演都有他的擅长,每一个导演都有他的绝活,他的手法。为什么很多大导演有这么大的成就,都有他非常好的拍摄也好,手法也好,有很多的绝活,徐克就不用说了,他有很多的绝活,只要好的故事和题材,再加上现在新技术会呈现一个好电影来。


叶宁:

刚才于老板分享的,对于一个制片公司,对于一个导演来说说一个好的故事或者说一个你自己喜欢的故事,有可能是作为好电影的基本。如果你的故事都不能感动你,你怎么会打动观众呢?接下来想把话题交给杰夫·罗宾诺夫,杰夫·罗宾诺夫原来领导着华纳,创造了很多伟大的故事,所以在讲故事,如果要涵盖两个市场,你会觉得有什么不同吗?会有压力吗?有困惑吗?


杰夫·罗宾诺夫:

我总是有困惑,其实这是我的正常状态,我总是觉得非常困惑,并且经常觉得困惑。但是我觉得只有一个方式把它做好,首先要看找哪些人才,比如说导演,哪些导演有非常独特的风格和语气,在这之后我们再讲故事。首先我能够和这个故事找到共鸣,那么到最后基于你的理解再找到对的人才,然后去创造出你想要的以及他想要的影像和风格。当然,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是支持人才,然后找到合适的人才,对的人才,不管是什么样的市场,无论是中国、英国、美国市场,首先就是要找到一个有共鸣的故事,然后再进一步的理解,再去找对的人。希望找到的这个人真正是和你有同样的反应和同样的理解。


叶宁:

按照你的逻辑,有可能选一个好的故事的叙述者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然后你去帮助他,尊重他,帮助他讲一个好的结构,是这样吗?


杰夫·罗宾诺夫:

我主要是想和剧作家、编剧、导演合作。因为他们是主要故事的打造者,我可以给他们一些意见,比如说这个故事应该怎么样,特别是在拍电影的时候告诉他们我的理解是什么。到最后,我要给他们最基本的信任,你可以给他们一些意见,神笔马良,是马良拿着笔画,不是你。我们在创作方面,我们是听着各个创业人员的声音,我有自己的理解。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让制片人,让我们的导演、创业人员、编剧等等让他们用自己的角度讲故事,这是最重要的。


叶宁:

对于一个制片人来说变成一个伯乐,相好马的能力恐怕是第一位的,发掘有潜力的人去叙述故事非常重要。下面把话筒交给BAT大佬,于先生说N多年以后电影是为BAT打工的,像腾讯快速进入到了内容的生产,而且是唯一一家公司在一年内成立了两个影业公司,企鹅影业和腾讯影业,大张旗鼓地进入了电影,而且囤积了大量的IP。所以我现在把话筒交给孙先生。讲故事这件事上,对于互联网来说我们非常能够洞察所有的电影观众,你们一个互联网公司,因为你们知道观众的喜好,是不是讲故事能力比传统的公司有一些特点呢?所以你现在发现讲故事的能力在实际进入电影生产、内容环节以后会有怎样的挑战或者是特别之处吗?


孙忠怀:

谢谢今天到场的嘉宾,我们算是这个论坛的四分之一的主人,我想感谢叶宁首次来客串主持人,也委屈你了,因为我的身份跟在座的几位有一点不一样。我可以说是门外汉,坐在这儿要谈这个话题心里挺惶恐,多数主持人也挺为难,还要问相关的问题问我,我还要回答一下。我是一个比较坦率的人,讲讲我们的想法吧。

现在中国电影或者是内容产业特别的火热,大家用一个比较时髦的词叫“文创产业”,分分钟有人要宣布进军,还要人要寻求投资机会。在这个大背景下,作为腾讯,我们老板也讲了只做两件事:连接、内容。电影作为内容这个领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我自己愿意把它比喻为皇冠上的明珠,这么重要的位置,我想腾讯参与或者希望参与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只是我们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角色去参与。我个人从来不认为我和我领导的团队,因为我管着一个在线视频的团队和企鹅影业的平台,我不认为我们现在的团队是一个内行。半只脚进入门槛,我想我现在只是推入了一个门缝,我们现在愿意成为一个助力者的角色。因为互联网平台有一个天然放大器的作用,特别是腾讯的社交网络,我想这对于一个好的作品会有好的支持作用。目前为止,这也是我们参与这个角色的心态或者是给自己的一个定位。我个人是一个电影爱好者,有些朋友问我喜欢什么,我只有一个爱好就是看电影。另外一个爱好是看书,没有其他的爱好了。所以无论是从工作角度还是从个人角度,都希望我和我的平台能够帮助好的作品有好的成长。在“放大”的过程中,我们作为一个参与者的角色可以从中分享一部分的行业成长,你说将来我们有没有希望从推开门缝变为真正的半只脚再变为一只脚,可以讲我个人是没有这个奢望,我从来觉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但是我觉得腾讯的团队有可能性,但是有赖于我们是不是有足够长的耐心以及正确的心态。似乎现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电影了,特别是中国市场,每天会听到很奇葩的故事,导致这个行业有很多钱进来,有很多虚火。有很多钱进来事实上是好事,表示有更多的资源,但是能不能出精品,能不能让这个好的作品得到好的成长,特别是人才培养体系,事实未必是这样。大家都讲初心,我希望我和我的团队能够记住这个初心,我们不是以一个掠夺者的身份进入,也不是一个外行冒充一个内行,我不希望我们团队是这样一个心态。真正有机会切入的时候,可能是像杰夫·罗宾诺夫一样,我们作为伯乐的身份聚拢一群专业的团队和专业的人,这个角度切入会比较好。


叶宁:

你客气了,去年前年腾讯参与了很多大卖的电影。当时《夏洛特烦恼》,当时这是我的电影嘛,他说这个电影很好,你基本上是一个电影的洞察者,我们想跟互联网的逻辑以及跟观众的逻辑结合起来讲一个更好的故事。我总结一下,不管从导演的角度、制片人的角度、互联网制片人的角度,我想跟各位说讲一个好的故事是一个根本,电影只是用一个机器表达一个好故事,所以讲故事是根本。所以在选项目或者评判一个导演、一个创作者,可能他第一次做长片,但是他可以很好地叙述能够打动我的故事,是我决定这个项目要做或者要生产下去的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所以好的故事是电影的根本。

第二个话题,讲好的故事希望源源不断找能讲好故事的人,今天的中国电影是生机勃勃,很年轻,还有原生态的味道。所以你会发现我们每年年轻的中国导演会给人耳目一新,会创造新的票房奇迹,而且他的故事会从某一方面会使我们惊讶或者打动观众,给予我们新的思考。我认为中国电影的未来如果真的要成为一个强者,一定来自于年轻的制片人和年轻导演。我也关注到昨天和前天,比如说像黄渤导演也开始进入导演,推一个IGB年轻人计划。实际上很多年前我跟徐峥也有这样的想法,怎么样帮助现在在市场上年轻的电影制作人、电影导演,能够把经验尽多的告诉他们,使他们少走弯路,快速成长。因为他们源源不断的成功和成熟起来才是中国电影未来的希望,所以在这方面就这个问题问一下李安导演。您的每一部作品都在创新和超越,也在做很多的坚持,您对未来的这帮年轻的,喜欢电影的创作者,或者在培养他们的机制上,你会提供怎样的建议呢?作为一个长者。


李安:

我觉得作为我们比较有经验,算是前辈对于新的电影工作者,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们长得太快。我的感觉跟你相反。不是说压抑他们,而是说你不要去拔苗助长,我觉得成长是很自然的事情,年轻的导演固然如此。在中国你刚才讲了,这是一个非常新兴的行业,因为过去几十年没有,现在有一种新鲜感,热钱也进来了,大家求知的欲望这么高,我希望这是一个开始,而不是高峰,那么年轻人怎么接棒和继续发展?因为我是36岁才开张,我是很晚熟的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我蛮感恩自己是一个晚熟的人,幼稚期比较长。我觉得一个东西能够感人,能够成熟,能够成立的时候本身就具有一股自然的力量,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不管是环境孕育,还是年轻人准许自己被孕育,我觉得年轻的导演鼓励你们不要太进攻进切,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就可以成功的。所以电影也是用同样的话大家互勉,现在医药很发达,我们都可以活这么长,急什么呢。我现在61岁,我看我爸爸61岁的时候什么都知道,我现在摸摸良心,我还是小孩,其实他也是唬人的。所以我们7、80岁还可以学习和工作,时间还很长,我儿子也想做演员,我说你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要着急。现在市场好,大家有浮躁的感觉,争相想出头,我觉得这样的话对幼苗来讲有压苗助长的影响,电影资源分配不平均。香港和台湾都经过这个路子,我希望大家不要循环,不要向港台走到恶性循环里面,不能去抢明星,抢资源,不管是编剧、从业人员、观众品位欣赏素质、文化强度厚度,我们讲美国不是一个超越本地票房就好,它吃全世界,我们人多嘛,当然会超越它。而美国他们不光是票房,还有文化背景,我们看美国电影很崇拜,包括他们的明星、文化、想法、内容、生活方式,尤其是他们的流行文化的力量非常强大,年轻人一碰到,你会跟着他走。这个力道是什么东西,我们要琢磨出来。现在年轻人虚心一点,还有我们的工业,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但是我们可以假装自己是年轻人,给自己鼓励一下。我觉得美国的文化、作业方式也好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也非常僵化了,建立起来一个制度,像满清末年的政府不知道拿它有什么办法,很生气,当然也有这种东西。但是好的东西值得我们学习,我在美国做片子和跟做国片最大的不一样,国片什么都要下去做。做好莱坞片子时候,做任何的细节是在享受和学习,他一个调光或者做任何技术的人,他都有100多年的历史在后面,器材都是一样,硬体都是一样,但是软体和经验,它的品位、文化背景,这个音真的这么调一下会让你觉得做电影的乐趣,电影不光是逗你笑和逗你哭,而是很扎实的。我们讲建筑基业的基础东西,我觉得在电影现在荣景的时候,希望大家好好把握这个黄金时代,为后面的人做筑基的工作,不要让年轻人浮躁,好好学习他的基本功,也不要看不起技术。因为艺术的术就是术业,技术是为人任务,各行各业都有专精的东西,都有乐趣,电影是一个整体的,是一个很自然,很多样性的发展。

当电影起伏的时候,伏的时候还可以延续,而不是一下泡沫化,这些都是要做筑基的工作,编剧、故事的处理、对戏剧冲突、对表演等每一个细节都要有专业的人才在当中,当然还有政策,这些我就不讲了。我希望跟大家共勉之鼓励大家,我希望现在是一个黄金时代的开始,大家好好把握,走到良性的循环,大家就可以活很长,越来越好,走到世界很自然的,这是文化的事情,你要给它一点时间,希望大家耐心一点,继续努力,好吗,谢谢。


叶宁:

谢谢李安导演,刚才这句话语重心长,是说给所有中国年轻的电影人,包括也是说给我,也是说给徐峥,在座的各位。中国电影非常好的时代,观众使这个市场成就了我们,但是要做好还是有很多的逻辑,自己的手艺要练好,而不是梦想着一下子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梦想很好,但是现实需要一步一步来。刚才导演这么语重心长,真的受益匪浅。下面把话题交给徐峥,你听了李安导演这些话,作为一个年轻的导演和制片人,你作何感想。而且你现在票房这么高,这么大卖。


徐峥:

每次李安导演有访谈,包括原来在台湾我记得有一个采访访谈,我每次都是从头到尾非常仔细得看,非常认真得听。因为信息量的确很大,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是刚才李安导演讲的话完全讲到作为一个从业者的心里面去了,很多人看我,我变成这一场很热闹的“游戏”,我正好踩到了一个点上。之前正好在放您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后来我的《泰囧》电影就上了,我没有想到它会是这样的票房。我明显感觉到有一些人,有一些专家或者有一些领导都是为票房论,每次讲这个东西的时候,好像我都受到谴责的感觉。但是从我身边来讲,的确越来越多的电影院出来了,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电影了。所以我想这件事的时候,我觉得更多的人愿意走到电影院看电影,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好事情。

拿我自己的亲身经验来讲,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演戏了,我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比李安导演还要晚,差不多是38岁才开始拍的。我有一个感觉,我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特别好的,我说这次电影拍完以后,我觉得这个执行导演非常好,当我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说他要当导演了。    我好不容易有一个制片,我说这个制片人实操起来的,特别好,再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说他要做制片公司老板了。我们行业的每一个人都在往更高级别的方向追求,这个追求是特别好的,他说他要做导演,我要支持他,应该让他发展。包括我们公司的很多小伙伴,当我们的电影进入后期宣传营销的时候,大家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开会工作,当电影完了以后,我说我们进入一个开创期,我就去游学和上课,想去充电。他觉得你的工作室怎么不干活,拍不拍电影啊,怎么还不开始写剧本啊。我的确感觉到了对于这个产业来讲人才的匮乏,一下子感觉资金很多。你刚才说讲故事,有两种,一种是拍电影是讲故事。还有一种是给资本市场讲故事,我觉得现在大家都在做这种讲故事。而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是讲那个层面的故事,我们工作室请了一个小伙伴天天看剧本,他是一个书迷,基本上100个剧本里面只能碰到一个好剧本。然后演员也是这样,我跟很多制片人接触,大家讲起来想这个案子怎么做,讲来讲去就这几个演员,是不是没有演员呢?可能也有,但是你不知道有怎样一套机制,可能你看了舞台剧发现这个演员很好,然后你用他,可是制片人说这个演员可能没有票房号召力,卖不动怎么办,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让这个演员进来照样可以有票房,是因为真正让电影拍的好才有这样的成绩,怎么可以做到这一点呢?戏剧学院、电影学院以前的教学,我打听了一下还是有一些老师从来没有拍过电影,他不知道现场是怎样的,他教出来的学生能适应现在我们拍摄的要求吗?他到了剧组里来能够马上知道现在的电影是怎样拍了吗?所以有些学生完全没有学过,有一些新秀是通过颜值,比如说他原来唱歌一下子红的不行了,我都认识,只要他出来,大家就尖叫。然后来到现场,他也很虚心,也希望学到东西,但是他一点基础都没有,他不知道戏剧怎么回事,也没有演过小品。那么这套机制我们怎么处理?

我知道韩国电影刚开始进入这样的阶段时,他们把大量的人送到国外学,学成归来开始发展本土市场。那么我们的方案是什么?我们的策略是什么?也没有一个关于影视的教育论坛,现在开始有了一些编剧班,我们看到这些演员也不是拔苗助长,而他们是在疯狂的学。我认识所有的年轻人,基本上美国的编剧的书都是做剧本的时候不断的看,速成。用这种办法,浓缩别人要学四年,他们要学完一年。因为背后有资本大佬说赶紧拍啊,我们这边也要业绩,所以我觉得这的确是需要让我们思考的问题。应该有全盘的策略,一方面要慢起来,如果要快,我们怎么样可以快起来,怎么样可以让人才源源不断。我看到很多明星做导演,因为我自己也做过演员,一个做演员的人其实比导演舒服多了,如果不是逼着他他绝对不会当导演的,因为导演不够,缺少导演。


叶宁:

我本来是想你回答李安导演的问题,实际上你提了更多的问题。因为这个事真的很重要,我觉得所有电影对于文化艺术的核心就是人的艺术,就是人。一个机制或者一个土壤源源不断地把优秀的人,他怀着对电影的敬畏、热爱,他就是前途无量的。李安导演,您刚才说年轻人要多一些耐心和多一些专心、专注去做电影。从土壤和机制方面,您刚才也说过有可能在拍摄一个英语片,你反映觉得很轻松,因为大家分工非常明确。


李安:

整体的性质会偏高一点。


叶宁:

那么你觉得什么逻辑可以让年轻人快速成长。徐峥说你们要慢一点,大家说徐峥你都这么快成功,我们只争朝夕。您看这个市场,在机制方面,这不能怪参与的个体,人总要成功,您在机制方面有什么建议呢?


李安:

其实我讲的是慢速成长,而不是快速成长。我觉得美国的产生是自然的,现在你突然有一个超音赶美的在前面,比如说上海菜细火慢炖出不来变成了速食面。好像是回收,你赶快看了现成的东西然后用中国的方式讲一遍,但是我们要跟国际接轨,必须要赶上,至少跟它做的一样的强。那么同样中国人的故事没有听过,所以还有新鲜感,但是香港人演过,台湾人演过,所以有一种熟悉感。现在在这个热头上当然是好事,向长远说,我心里面觉得更重要的是美国人领导话语权,讲久了也挺烦的,他刚才讲年轻人看的美国编剧书都是这么一套,你看一本,看十本,你看到第四本就会了,就可以把中国想的东西上去凑一凑。我觉得短期内,这个会成功。长期来讲,我觉得中国文化比美国悠久很多,现在我们需要现代化,需要赶上普世价值,当然英美主导了好几百年,你必须要赶上去跟他们齐头并进,先到这个阶段把术业、手法、世界上共同的电影语言要学好,这是基本功。我讲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因为我在台湾成长的,两岸三地的文化中间有断过,我觉得我有责任把中间这一段连接起来,我们东方民族有另外一种表达方式和情怀、逻辑,这个还没有变成普及的世界语言。我觉得当这个东西建立起来以后,才可以到外面跟大家分享。我觉得不要去用掠夺市场的概念去做,而是能给这个世界提供什么东西。人家买票进来不是看别人怎么表演,而是看自己的脑子里面想象的自己是在怎么表演。我常常跟不是太大牌的明星,我都会跟他这样讲,我说你不重要,你永远演不到观众想象得那么好,观众是借你的脸来想象他想象的东西,所以不要把你想得那么重要,很诚恳的跟他说做里该做的事情,该做的反映,观众自己会想象。你越少的话,给观众的想象空间越多,你是为人民服务,不要是觉得大家来崇拜我。当这个心态剥开以后,心路是很多的,这跟我们大公的思想,天然合一的思想非常符合。它本身不是一个强调人本英雄主义,不是人定胜天的思想。我这种柔性的,永续的,天人合一的个性,很温柔的个性是我们东方民族的特性,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出路告诉全世界,这个世界不光是一个英雄做一个决定,然后全世界就变成了迪士尼乐园一样,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我觉得我们古典的文化里面有很多的宝藏,有很多东西需要翻新,因为已经古老了。

我觉得这一点东西可以提供给全世界作为一个新的滋润,第一,你内中需要充实。第二,你在共通语言上可以沟通,这样大家可以买票获得他心里面需要的滋润。这样我觉得你走出全世界是很自然的事情。谢谢。


叶宁:

谢谢导演。


李安:

其实我讲的不外乎就是给他一个时间自然发生而已,给我们自己一个健康环境,晚熟没有什么不好,不要太急。


叶宁:

谢谢导演。当时导演说,比起导演的寄语,作为一个过来人,导演还用自己的生命去创造一部又一部优秀电影,刚才的话中我感觉到了导演为什么会创造出一部又一部精彩的电影,在故事的外表下面了解到了人性的力量,文化的力量。一年前我跟导演在纽约有一次谈话,聊了三个小时。那天我吃完饭走出纽约的街道已经是一片星空,那时候我有一个感觉,在这个有星空的晚上,通过跟李安导演的谈话,重塑了我的电影观,谢谢您。我觉得一个真正伟大的电影人,他心中的内心世界像星空一样,你会觉得非常的自然,非常的从容,非常的清新。刚才的寄语是给所有的中国电影和中国电影人的。

接下来我问一下于冬和杰夫·罗宾诺夫,对于刚才导演的寄语,我希望你们用一两句话回应一下。


于冬:

其实做电影要充满着敬畏心,因为美观电影的制作背后都融入了太多的心血,每个电影的成与败在做之前已经带有命运在当中了。其实拍电影是挺艰辛的过程,我不知道导演是不是这样看,挺艰难的。因为现在中国资本在追逐,或者在制造更大的泡沫来圈更多的钱。其实做电影的真正具有责任感的导演、制作人心里面压力很大。现在大家都在讲资本市场,都在讲融资,但是这样真正能够使这个产业这么赚钱吗?现在很多导演,尤其是演员都被一些公司“霸住”或者是资本垄断他们,或者是证券化,这样的话对行业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我们做电影的时候,更主要的是跟导演,跟制作人有一种血浓于水的关系。大家是融合的关系,大家在想故事,想题材的时候不是被资本绑架,因为现在很多资本拿着钱,拿着剧本,找不到导演,问题出在这个上面。而博纳拍电影,我在做电影,我希望这个项目和题材是跟导演、制作人已经有了很多年的想法,是一个怎么把它实现的问题,而不是为了今年的盈利和利润逼导演开工,这样你永远都找不到好的导演。所以我觉得现在的市场很奇葩,是挺奇怪的,一个资本市场对于今天的行业来讲,我们缺少耐心。所以昨天很多人也在讨论这个话题,我想挑一个话题,导演为什么要拍这部120帧的技术(《比利·林恩漫长的中场休息》)?因为他明明知道全世界的放映市场都没有办法来更新这些设备,来呈现最好的技术。那么导演的推动力是一个孤独求败的过程,所以我们很愿意支持他,我们也很努力的在想办法在中国市场上要打开这个技术。所以我很尊敬导演。谢谢。


叶宁:

于冬提了这个问题。


李安:

我没有求败。不一定每一个片子都可以成功,只是做一个新的冒险,让我自己保持活力,做最好的东西,真的没有刻意求败(开玩笑)。


叶宁:

实际上也可以广告一下,导演的新片《比利·林恩漫长的中场休息》定在11月11日,要和全球观众见面。因为这个电影是第一次用120针,4K跟大家呈现。也听于冬总,包括杰夫·罗宾诺夫说我们用更多的创造性让大家看到更多的新技术的电影的表达,有可能大家会看到全新不一样的故事体现。我也非常的期待。

想问一下杰夫·罗宾诺夫,好莱坞在创造一个又一个天马行空的,用技术堆积起来的故事,我觉得好像是技术绑架了我们对电影的表达,我个人的感觉是这样。你觉得这种东西会持续吗?为什么会这样呢?而且你为什么会投资李安这部《比利·林恩漫长的中场休息》,帮助李安导演一起做新的尝试呢?


杰夫·罗宾诺夫:

好莱坞做这样一个电影都是艺术和商业的结合,我们必须要将两个东西分开,就是把艺术的东西放到一边。其实我觉得我们的对话非常有意思,在中国,我们有更长的以及更加悠久的历史艺术,包括我们的戏剧艺术、剧作艺术、文学艺术,这在中国的历史是非常悠久的。所以我觉得中国艺术修养是非常惊人的,在美国我们希望把这样的艺术形式拿过来慢慢的打造成工匠的作品,所以你必须要有这样的技能和技术,也就是我们拍电影的技术以及技术的发展,电影的发展,包括我们怎么样进行发行投资等等。作品本身是需要时间和需要合作才可以最终做出来的,所以有一点非常重要,在我们的经济成长非常快的时候,包括工业成长非常快的时候,我们能够更好的帮忙,我们要慢慢的顺畅的,自然的成长。我们在用商业支持艺术,我们在支持艺术的表达,通过这样做,我们创造了这样的工艺品之后,可以构建一个“舒适区”,我并不认为商业绑架了作品。因为是一个商业嘛,我们电影商业的程度如果越来越多,当然压力会越来越大,这样的压力会让人们远离一些其他的风险做法,包括怎么对冲风险,包括故事是不是真的足够好等等。可能现在艺术太少,商业这块太多,很多时候拍出来的电影会大同小异,所以我非常的喜欢这个作品,包括李安导演的作品,还有《中场休息》(音)这部作品。不仅仅是把技术推向极致,同时可以强调文化不同的经验和体验,完全和别人不一样,包括我们讲故事的方式都是更加的相关。其实,这就是我们技术的美丽所在,因为技术是可以加强我们的体验,当然从挑战方面来讲,我之前在华纳兄弟,其实每个人都是娱乐界的人,人们都不会担心承担风险。相当于在艺术界,电影制作界的爱因斯坦,我也可以去支持,我觉得你说的完全没有错,因为现在有太多相似的电影,这个挑战太大,但是不是从艺术层面上讲是相似的,而是我们电影本身就是商业方面的压力,所以我鼓励每一个人一定要去尽快的拥抱这样的风险,而不是避免或者去逃避风险。


叶宁:

谢谢。对于中国市场,我觉得做电影一直觉得是二八定律,大家会跟风做形式上的东西。现在徐峥拍的囧很好卖,所以现在囧一大片。我们再说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刚才导演的叙述说已经说到了,在中国的电影市场发展的太快了,而且感觉刚刚开始,我们的440亿,每年还保持着这样的增长,还有很大的空间,关键我们的电影观众真的喜欢看电影了,特别是年轻电影观众,他们不仅在互联网上看电影,更多的是愿意走进现代化的戏院欣赏电影的魅力,他们把电影作为他们日常生活中重要的部分。而且他们观影频率离成熟的频次还有巨大的空间,所以我们会创造一个又一个令人惊叹的数据。

回到今天的话题,刚才导演也提到中国的电影市场一定会在世界的电影市场创造一种伟大的可能性,避免走所谓西方成熟市场的弯路或者造成的陷井。原来我们说中等收入就会进入中等收入国家的陷井,好像必然会进入中联危机的状态。对于导演来说,目前这个陷井对中国来说会是什么呢?您会觉得这种陷井会有哪几种?或者你觉得有答案,中国有什么可能性可以避免走这样的道路,会创造新的格局?


李安:

我想简单说,第一个是抢钱的陷井,跟风很明显。因为观众会审美疲乏,同样的东西会看腻。所以拍电影很坚辛,比如说拍《卧虎藏龙》,我们的武术指导,他晚上要吃两片安眠药,睡不着的,因为他总是想着要创新。所以观众对新鲜的东西要求非常高,有时候出片量大,大家对于一个热门题材都拍大同小异的电影。另一方面,大家会疲乏。疲乏到他连电影都不想象看出了,现在不像小时候,不看电影看什么呢,那时候电视都没有,现在不是这样的,你要把观众拉到电影院很困难的,所以特殊性很重要。现在资本多的现象是好的,因为它是一个电影的生计,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我只是说很容易走到这个陷井中去,变成一个疲乏状态,变成不光观众不喜欢这个类型,他连看电影这回事都觉得不是很重要的时候,我们就会自食其果。

第二个陷阱,刚才徐导也提到过大家会抢明星,这是当务之急,而不是在内容上做好的发挥和追求。这样久而久之,市场已经把这个明星已经定了,你只需要交货就可以了,不管他好坏,这也是另外一个陷井。然后就是下面的人工分配不均,把钱都花在了明星身上,把电影的制作和场景做的都不够好。其实台湾是最早发生这种情形的,后来台湾市道下去,最后把香港也给害了。因为以前电影最大的市场在某一个年代是台湾,不是香港,最后来香港把香港搞下去了,现在都来这边(内地)了。要自救啊,不要被我们搞坏了,此风不可长。当然是好事,因为明星吸引人嘛,大家都喜欢看八卦,本身这是文化的一部分,无可厚非,它会把电影炒热,这是好事。但是作为电影人自己心里面要有数,最后看的是他们打动人心的品质,思想也好,感情起伏也好。因为人不是看两三分钟的MTV,而他在电影里面看的是自己,所以要拍跟我们的情怀、思绪有关系的东西。刚才杰夫·罗宾诺夫说很炫的技术都没有关系,所以我刚才讲的是另外一个陷井。就看你自己的克制能力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现在电影时机非常好。

另外,很多年轻的朋友非常的努力,可能是心里面太急切了一些,但是都很努力,我知道的,大家继续努力,会有机会的,在这个荣景中要永续。谢谢。


叶宁:

谢谢导演。接着这个话题还是想让徐峥聊,因为“囧”系列基本上是徐峥的标签了,而且在不同地方发生了戏剧结构的故事,做喜剧真的蛮难的,不容易。我知道徐峥导演正在筹备下面的各种“囧”,刚才李安导演说每一个故事虽然是品牌系列的,但是创新是要挑战自己的,怎么要有新意,还要超出原来的期待感然后变成好的故事。所以您会不会遇到创作的困境,您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徐峥:

首先我下一步电影不见得是“囧”。不管自己作为影迷还是什么也好,我对很多电影都喜欢,感兴趣。当然“囧”电影前面一下子让我成功,好像你非得再拍摄一部。我觉得我很幸运碰到了这样的题材,因为“囧”这个字讲的是一种困境。我觉得一个电影的故事,一个剧作或者一个人物在电影里面都进入到了一个困境,这个过程就是看你怎样走出这个困境。有的成功了,成为了喜剧,有的没有成功,可能成为了悲剧。这是我支持做“囧”电影的背后动力,因为我隐隐约约感到在拍电影的时候,通过故事和角色可以联系到我对自己的生命的思考,因为我也要解决自己的问题,我对什么问题是感到困惑的,我就放到一个故事里面然后持续的去探索,主人公应该怎么办呢,故事结尾应该怎么办呢?所以我做“囧”电影会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做探索和努力。那么就会面临着一些矛盾,有了自己的探索和问题,能否通过成熟的技术成为观众也关心的问题,因为有很多观众除了探索你背后深层的情感问题,对于生命的问号,他也有很多娱乐性的需求。他来了以后,观众说就你换一个地方,还是你们两个人再玩一下,很开心就可以了。你给我这个什么意思,怎么跑上来不像喜剧了,它会存在这样的问题。这对我来说会变成一个疑惑,我应该怎么办呢?那么我可能会探索其他的题材,可能解决到这个方面。虽然说拍的快,其实并不快,像我从《泰囧》到《港囧》有三年时间,也不会那么快。现在我带着我的团队是恶补,我非常期待在电影里面看到中国精神和中国可输出的文化。

李安导演一直在这方面做探索,但是我自己稍微涉及到一点点时候,我觉得非常难。因为整套所谓故事体系,电影的艺术表达形式,它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细化的东西。好莱坞剧作的层面起源都是来自于古希腊神话,中国的故事一看都是没有结尾的,很多结尾都是不了了之。怎么样可以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同时,也可以完成自己的表达,这就是我们面对的新课题。所以我们在这方面要做不断的学习,所以在类型上没有必要说马上再做一个“囧”,我希望它酝酿的更成熟一些。还有一些像奇幻题材,你通过视觉来做视觉奇观也可以,只要题材契合,但是要找到的是你真正想表达的主题,这个主题可以是存在被可输出的价值观,毕竟它是有意义的。谢谢。


叶宁:

谢谢徐峥。徐峥说这么好的故事,他也是一个策划大师,他是从人生境遇进行了开合。形式大于内容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对于电影的表达,李安导演说为什么关在黑盒子里面看电影,其实是看自己不能实现的梦。其实导演演的是自己,不是这个人物,伟大的导演推动的是这个人物,而不是自己,明星的脸也虽然很漂亮但也不是演的自己。所以我们面临的困惑,就像一个商品标价一样来贴我们的产品,但实际上有可能表演的价值并不是恰当,但是片极贵。特别是年轻的制片人公司进入这个行业,他不得不选择这些演员,而且里面的演员片酬推动了很大的力量,我觉得来自于网剧和电视剧。所以有些演员拍完腾讯的网剧以后,基本上片酬都没办理谈了,这个问题比较尖锐,就抛给孙忠怀先生。你现在做电影也在拍网剧,网剧的发展非常快,网剧里面演员的力量很强,好像都是明星脸在刷。在这方面,你也进入了内容领域,你觉得这是暂时不得不做的策略吗?腾讯作为一家互联网公司,有这么好的基础,你们做了什么准备或者做了什么思考一定要变成,而不是为了推动这个陷井,而是真正的推动它呢?您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孙忠怀:

我想这是全行业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一家公司面临的问题。大家知道片酬越来越贵,我有一些朋友以前是给自己定位是电影演员,大概意思是说我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考虑做电视剧或者网剧。现在大概在这个阵营里面的人越来越少了,我现在经常听到一些甚至一些惊为天人的名字都要拍一个什么什么剧了和网剧了。我没有贬低的网剧的意思,因为现在的网剧制作水准正在朝着好的戏剧走,因为有非常专业的制作人进来,不管是导演还是编剧,他们也有足够力量资金进来,让剧的品类有比较快的跨越。因为剧的市场特殊性,似乎投资风险低过电影,因为很多剧是B2B市场。


叶宁:

这么高的片酬,风险还低过电影。


孙忠怀:

对于制作公司来讲,不像电影,电影是B2C市场,基本上没有公开给观众那一瞬间,你根本不知道那个东西会成还是败,当然也有少数的事先通过资本手段卖断了,但是多数来说还是一翻一瞪眼。而剧是B2B的市场,发行人员搞定了一些平台之后,这个生意变成了稳赚了,我先搞定了接受方,确定了金额,再用金额去弄需求方需要的艺人,全部结束之后,最后才轮到说这是一个什么故事,用在制作上的经费是多少钱。这就像刚才导演说的是挺令人担心的格局,最后让大家会失去对审美的诉求。所以我们的悖论在于有多大的决心挑战这个风险,不依赖于好价的艺人来支持新人。坦率来讲,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相当两难,刚才导演讲的时候,我在想,大家资本圈里知道有一个词叫业绩对赌,所以我一听到签约的时候说不需要对赌,这样资本的力量才是善意的,才能做一个好的艺术品。凡是要求业绩对赌的,我明白他的无奈,特别是身为经理人的无奈,因为我也会面临这种压力,但是我希望我和的团队尽量把我的投资作一定的分配,有一部分要屈服于市场或者是我认为的市场,比如说我们也必须看大牌的导演和演员。但是我也希望有一部分的资源不依赖于所谓的大IP和大演员,真正的支持新人。所以我们有一些项目是全新的用新人,或者用一部分的资源,比如说小说的本身知名度很高,这样可以有资源支持新的导演和艺人。我们不希望做这个市场上局面恶化的推手,不然你赚钱了今天、明天的钱,但是十年以后这个市场萎缩了,被搞坏了。所以我们有一点悖论,有一点左右为难,我希望有好的,越来越多的善意的资本,特别是对这个市场有长远投资眼光的投资人能够支持好的故事和专业的制作人,而不是片面的。


李安:

我补充一句,我也为大牌明星说一句公道话。我拍这么多电影,前几部我不相信,越拍的多了相信真的有上像这回事,老天真的不公平,有的人你看到他就在影像上就开始想象了,有些人演死也不管用,真的不公平。所以怎么激发他的想象,这种脸可以上像的话,你不得不服气,有些明星确实具有这些特质。而有的人很漂亮,气质很好,很努力,很上镜,但是电影一拍上来大家不喜欢,他我看到这种很多,所以多给一点酬劳,你走红毯的时候,一个普通人走,不会有人看。我的意思是说对业者来讲,不要忽略我们应做的努力,很多事情大家都需要他们,不要把水涨船高的本性误导了,或者像他讲的不去做筑基的东西,把钱全花在那里也不行。因为我自己也用大牌明星。


叶宁:

导演说的意思是对于一个电影故事本身,不管对演员还是对任何的技术,如果能够合适的表达故事人物,那就是对的。因为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大牌导演是有自己的气质和体验。


李安:

因为我知道大牌的演员也想演好戏,他一年可以拍好几部,所以他可以分开做他的事业规划。有时候赚钱,赚人气,有的时候他要做艺术的经营,这是非常普遍的。所以企事业不需要担心,我知道大多数的电影明星都是很想演好戏的,他们会降价演出。


叶宁:

谢谢导演,谢谢各位。我觉得这个阶段带领着大家慢慢走过了这个话题,因为今天来的观众非常多,也非常热烈,我估计大家像我一样沉浸于这场谈话当中。下面还有30分钟,我想开放给观众,但是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一次只能提一个问题,而且是针对台上的某一位嘉宾,不能说提一个问题,让五位嘉宾回答。


提问:大家很期望听到李安导演的答案,您觉得为什么大家都希望听到您的答案呢?


李安:

我也不是大家肚子里的蛔虫,我真的不晓得。我觉得我是一个蛮通俗的人,我关心的议题,我尽量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会打动很多人。所以我心里的准则是做我想做的事情。但是有的时候我懂了,别人不懂,不行。希望大家了解我的思路和文法不通的地方。你如果去想象别人爱听什么,然后继续揣测,你常常会猜错。如果我们往肚子里面很诚恳的挖,大家不了解,不欣赏,但是你自己也觉得很踏实,所以没有什么得失之心。我这个人的命也蛮好的,我做了我最想做的事情,有的人个性比较孤,他最想的事情大家却臭他,他还是要坚持做。有的人天生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比如说喜剧演员知道笑点在什么地方,节奏是怎样的,他一做,大家就会笑,而这个天分我就没有。我是一个老实人,我扪心自问,好像大家就会被我吸引,其实就是这样的。所以对我这种人来讲,诚信、正心、讲实话是很重要的,当然我也承认自己有一些天分,我过去是不好意思承认,比较害羞一点,但是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不害羞了,我确实有一点天分的意思。包括我觉得大家每个人都有一个浮动,怎么跟大家接触,这个需要长期的跟观众实验,你最好可以找到共鸣,不然也没有什么意义。每个人都有很多的面向,当我做一些比较粗暴的东西,比较深入,比较不一样的时候,我的天性是比较温和一点,比较敏感一点,所以观众好像看到我,比较吃这个东西。我的片子里面讲一句粗话,大家就会皱眉头,所以要为别人着想一点。我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很幸运的,我就讲这么多。


提问:李安导演我喜欢你十年了,之前您说过在美国拍电影感觉自己像个总统,在中国拍电影像个皇帝,拍国片的时候要什么都自己做。您觉得在中国拍电影是审查还是整个机制不成熟,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李安:

过去我觉得是机制不成熟,因为是一个新兴行业,拍电影是集体创作,好几百人一起在一起,上下游怎么通,所以机制是不是在顺利的运转,行政作业是怎样的,是需要时间的。我相信现在不会这样子,包括我拍《色戒》的时候,离我拍《卧虎藏龙》的时候已经七年,非常不一样。包括现在拍美国片的差距也不会那么多。

我说什么都自己做的原因是,在好莱坞他们的专业,他们的素养,有时候我把原则讲出去,我就可以选择了。在这边你做皇帝,就是大家都听你的,你什么都要去思考,对自己的权威感当然很好了,但是在创作上来讲是更吃力的。我一直希望整体素质可以一起提升,彼此大家互相帮忙。因为电影再怎么讲,导演再怎么来做,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不是说导演什么都要管。另外拍国片特别累,因为我是中国文化的底子,所以离自己特别近的东西做成艺术品,本身就具有心理障碍。如果是一群美国人,说你们给同性恋牛仔,比如说我做《色戒》的时候,我非常忐忑和害怕,因为有民族的工业在里面,心里面的挣扎比较多,比较难以做艺术的发挥。以前有一位很有名的美学家朱光潜先生说,艺术是冷静以后的回味,不是近距离的,你要把它做成艺术品是需要一点距离的。我做英语片的时候,因为是第二文化,对我来讲没有那么伤元气,每次拍国片感觉很伤元气,因为挖的比较深,有切身之痛,对自己的责任比较多一点。我讲这些话都是在发牢骚,你不要理我。其实都很喜欢,无论是西片还是国片。


叶宁:

我建议下一个问题问徐峥,可以尖锐一点。


提问:您好徐峥导演,我是每日经济新闻的记者,我想问您关于金融衍生品,对于票房的影响方面。在您的《港囧》还未上映的时候,有很多媒体算了一笔帐算出你已经盈利了很多,您作为金融衍生品的领导者和获益者,您觉得金融衍生品对电影的影响具体是怎样的?谢谢。


徐峥:果然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我好想赶上这样一个时机,更好拍了这个电影,有碰到这方面的专家,他说可以组这样的局。比如说我们做香港的欢喜传媒,这个传媒有自己的电影计划和布局,这是很多人和我合作的方向上,这个是最好的。但是我个人是数字盲,我对这个东西不是特别懂,我觉得可以只要这样简易做就可以了,剩下的东西是归别人管。所以我蛮难回答说出关于金融衍生品的问题,在那方面我说出来会很不专业。我知道在这样一个格局里面,我只有自己在做些什么事情和未来其他人有可能做什么事情,我看好这样一个前景,然后这样做。我每天都听到很多的投资人或者有很多的资源、资本拿出各种各样的游戏形式,特别是大家知道了我有这样的操作以后,有一段时间包括现在我都想关掉朋友圈,因为大家看到你在哪里,就马上跟你谈生意,其实我在这方面不是特别专业,我挺希望能够回到电影本身,否则的话离这件事就越来越远了。


提问:李安导演您是最近几年一直在追求新的技术,但同时可以兼顾到电影表达的导演,您对于大多数的无法兼顾技术以及创作,让两者发生越来越多矛盾的创作者怎么看?您有一些什么好的建议吗?


李安: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自求多福吧。我可以两个兼顾,跟我个人的机遇和兴趣有关系,我原来是戏剧的,我不是搞技术的,电脑也不会用,可是我现在用着最先进的间脑。但是我觉得我耳聪目明,我看到的东西,有感应,大家也会有兴趣。而且我对影像有好奇心,就是这样而已。我对艺术不回避徐峥导演对票房那么懂,其实我们两个人都不懂,对不对,都很无辜的。其实我和很多技术人员合作的时候,我就先抱歉说我不懂,他们不知道是哄我还是怎么样,他说其实你不懂还好,因为你就知道什么东西不能做。所以我知道个大概什么东西能做,什么东西不能做。还有电影主流和艺术都要达到的话,我算是一个中间人吧,我觉得电影工作者会找到自己的路子,我希望常常做艺术片的导演看不起技术,觉得是比较粗人做的事情,或者哗众取宠,或者商业片才会这么做。我个人不觉得,我觉得技术是为艺术服务的,尤其拍电影的人不光是故事和做戏剧,你怎么看待它,你的看法是什么占到了一半。同样的故事为什么有的人讲的有意思,同样的演员为什么有的人拍起来有明味,这跟技术、手法都有关系,我不会把技术看轻。我觉得对每一个导演,他慢慢找到他的票房,他的兴趣以及大家对他的认可来做最大的发挥,我们都很谈心,步伐扯的越大越高兴,其实我个人的例子也是这样,可能个人胃口比较大一点。谢谢。


叶宁:

时间过的很快,最后一个问题。


提问:我想问杰夫·罗宾诺夫一个问题,同时我也想问李安,但是只能问一个人,所以我问杰夫·罗宾诺夫。杰夫·罗宾诺夫,您觉得未来电影制作的未来是什么,包括好莱坞,包括中国,讲到中国,东西方的问题,您觉得这样的故事最终发展的未来的样子会是怎样的?有没有一些跨文化的交流?包括在中国的西方人,或者在美国的中国人,为了加强他们的沟通和交流,有没有什么未来是您可以预见到的?


杰夫·罗宾诺夫:

我觉得是一个中国市场自然成长的,就会到达一个未来,当然会有不一样的路径。你知道有好的冲突,包括我也经历过过去几年当中文化的差异。关键还是人,到底还是人,他们都会害怕,他们都会笑,都会哭,你都会开心和悲伤,都是有情感的,人都是一样的。这都是我们成功的基石,因为有故事和情节的传递。我个人感觉市场成熟起来之后,将会是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人们会利用这样一个市场,就会说希望能够从中获益,希望能够成为当中获益的一员。怎么实现呢?我觉得需要双方之间的合作和学习,包括在技术方面的学习,我们可以从西方学习技术,同时我们还要有很多文化、情感、艺术上的学习,这些都是东方文化比较强的一些问题,我们可以让东西方“联姻”,这方面现在也有进展,而现在是由钱驱使的。如果说我们有一个引起注意的电影,才是真正解决跨文化的媒介,能人们和电影建立联系起来。

还有这也是一个自然的方式制作高质量的电影,因为我觉得,我也比较喜欢李安导演的作品,一般来说他都遵循的是高质量的电影,他不断的去强调和改变,不断的强调联系。所以最重要的一点是,从技术层面来讲,我们是推着李安导演向前走。但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让李安拍这样一部电影,主要是因为情感,而且我们希望能够连接电影背后的情感,推使李安导演出一些更好的作品。所以我们需要对于文化的理解,对于共同点的理解,包括双方怎么样互相学习借鉴各方经验。谢谢。


叶宁:

原意还是要回到故事要了解两边的人物情感,更多的要知道两边观众情感的东西,故事的东西,包括文化的东西才有可能找到一些技术和机会点把这些东西连接起来形成共鸣,变成一个跨文化的故事。提问环节结束了,今天娓娓道来的两个小时觉得时间很快,特别是听李安导演一路的叙说,我们觉得真的是一个电影的漫步一样,收获非常多。

在最后的结束部分请各位嘉宾都各自总结一下这场话题。


孙忠怀:

我想每一位观众跟我的心情差不多,今天更像是一场聆听两位导演分享他们的成长经历。我个人希望腾讯有机会今后可以跟两位导演合作。


于冬:

因为这几次近距离的接触李安导演,对他更加的尊重、尊敬,也很期待李安导演新的电影,谢谢。


杰夫·罗宾诺夫:

非常高兴来到中国,而且能够成为中国电影行业的一员,非常高兴能够邀请我,我也非常期待未来,非常高兴能够听到每一个人的观点,非常感谢大家。


徐峥:

真的很有意思,本来这个标题是说“做老大”还差几件事。结果我知道李安导演在这儿一坐,基本上这就变成了李安导演的分享会。虽然我坐在台上,但是我和在座的所有聆听的朋友一样,我想说真的受益匪浅。因为在这样一个环境,在一个大家都热火朝天的氛围下可以听到一种声音,让我们慢下来,这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话。“慢下来”的指向是让我们回归到跟最开始做这件事最有关的那部分,也就是李安导演讲的天人合一的部分,这个部分的步骤和方式对现在来讲非常必要,应该由我们每一个行业内的人引起深思,非常感谢李安导演。谢谢。


李安:

我觉得大家听的感觉好像非常殷切,我觉得以中国目前的影业来讲,大家都知道市场在上升,很多钱在这里。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大家要有电影梦,我跑世界很多地方,大家讲电影,看电影,好像没有在这个地方的人,怎么讲呢。我觉得是一种没有求知欲这么强,从记者和大家问问题,到大家听我们讲话的神情,我觉得就有一种很强的求知欲,这非常可贵。中国虽然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国家,但是我觉得它也是一个非常新的国家,有很多的朝气,这我在很多地方没有办法体会。我觉得这是荣景的一种前奏,我希望大家共同努力,把基础做好,希望这个荣景永续。我觉得中国人的文化和中国故事是很动人的,可以给世界贡献很多,我们共同努力吧,谢谢。


叶宁:

谢谢李安导演,大家知道李安每天都很繁忙,而且还有时差,今天他娓娓道来,像一个长者一样,把他语重心长所有的话都说出来,而且我们知道很多大师的话语都是行云流水,而且导演非常的忠诚和非常坚持他的电影观。就像我那天走出纽约餐厅看到一片星空一样,这就是电影人的魅力。感谢所有嘉宾的到来,感谢所有嘉宾的讲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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