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娱乐专稿（文/陈媛 图/薛建宇）

6月13日，进入第三天的上海电影节迎来了人气最火爆的一场论坛，这场由上海国际电影节与腾讯娱乐联合主办的论坛，嘉宾阵容堪称十年难遇——由著名导演李安，著名导演、演员徐峥，博纳影业集团总裁于冬，复星投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杰夫·罗宾诺夫，腾讯公司副总裁、企鹅影业CEO孙忠怀携手担任嘉宾，华谊兄弟电影有限公司CEO叶宁担任主持人。而他们共同探讨的也是当下中外电影人都非常关心的话题：中国电影票房即将超美，成为“老大”还差几件事？

现场视频 ☟

▲嘉宾合影

因为几位嘉宾都是行内各个领域敢说敢做的大佬，整场论坛金句频出。尤其是难得来到内地、又以爱讲实话著称的李安导演的言论，屡次激起全场雷鸣般的掌声。

李安导演特别开心能够看到中国电影产业正在迎来一个黄金时代，但是经历过台湾、香港电影工业相继衰落的他，对于中国电影正在经历的资本化、明星化陷阱唱起了反调。对于明星化，他直接以自己的切身经历证明，早年的台湾电影、香港电影都是被盲目追逐明星的资本拖垮的，“小心点，他们现在都到内地来了”。

对于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老大，他认为中国观众基数大，成为老大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如何让拥有更具历史的中国文化真正拥有话语权，还需要很大的耐心。首先要做的是把基础打好。他坦承自己就是一个晚熟的代表，所以他认为让年轻人成长得太快，反而是偃苗助长，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然成长。说到动情处，李安导演甚至拿出了请求的姿态，“真的拜托大家，好好把握这个黄金时代，不要重蹈香港、台湾的覆辙”。

对于李安导演的观点，徐峥导演也深有感触，“囧系列”的商业成功经常被视为是“唯票房论”的“始作俑者”，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提起这个论点都会牵扯到徐峥。同时兼具导演和演员身份的徐峥强调，当演员真的比当导演轻松多了，之所以要当导演都是被逼的，好导演太少了。因此，对于蓬勃向上的中国电影产业潜在的问题，他也呼吁从业人员尽快建立一个良性的教育机制，让各个工种的人才成长起来。

腾讯公司副总裁、企鹅影业CEO孙忠怀再次表达“腾讯要做专业人士的助力者的愿景后，非常真诚地邀请两位导演将来有机会与腾讯合作。

▲李安

中国市场资本化好or坏？

李安辛辣揭秘两个陷阱：现在他们都来内地了

徐峥无奈的玩笑：当导演都是因为好导演太少

当下的中国乃至世界电影产业，最火爆的话题就是资本化。对此，各位正身处这个历程中的嘉宾自然是有满腔的话要讲。

主持人叶宁抛来问题，如何让年轻人快速成长起来？李安开场就唱了反调：我个人觉得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们长得太快。雷动的掌声平息后，李安详细解释了自己的理由——因为内地影市有两个大陷阱。

第一个是抢钱的陷阱。

李安回忆起当年拍《卧虎藏龙》时，武术指导袁和平为了想新动作，焦虑到吃两粒安眠药都睡不着，就是因为观众喜欢新鲜的东西。而盲目跟风很容易让观众审美疲劳。“出片量大，都拍大同小异的电影，大家会疲乏，疲乏到他连电影都不想看”，而且李安还指出，娱乐方式的多元化也在让电影的生存环境更加脆弱，“现在不像小时候，如今要把观众拉到电影院是很困难的，所以特殊性很重要。”

但李安强调，他不是要否认资本涌入的作用，他只是提醒大家不要走到这个陷阱中去，“观众不喜欢这个类型，他连看电影这回事都觉得不是很重要的时候，我们就会自食其果。

第二个是抢明星的陷阱。

李安甚至用“当务之急”来形容这个陷阱。他拿出亲身经历过的台湾和香港电影业的衰落来佐证，根据他的回忆，当年的台湾市场就是太过倚重明星效应，把钱都花在明星身上，制作不够好，市道就下去了，然后台湾老板又去把香港市场也给搞下去了。“小心哦，现在他们都来这边了”，一向以温和著称的李安甚至不顾同乡之谊，辛辣点出隐秘的现实，引发全场掌声雷动。

不过关于这点，李安也找补回来了。他不仅坦承，拍了几部电影后，也终于相信有“上相”这回事，还叹息“老天真不公平，有些人你看到他就会产生影像上的想象，有些人演死也没机会。所谓祖师爷赏饭吃。”他也相信，很多大明星其实都想演好戏，而且很多人可以平衡自己的时间，可以赚钱也可以自降片酬演艺术性很强的戏。

归根结底，李安还是乐观的，他希望大家不要重蹈香港、台湾电影工业的覆辙，当下的盛世才不会是中国电影的巅峰，而是一个“永续的荣景”的开始。他甚至拿出了请求的姿态，不要对年轻人偃苗助长，而是要把根基打好，好好做一些“筑基”的工作，好好把握黄金时代。

“现在医药很发达，我们都能活那么长，急什么呢？”不惜再次动用自己“待业多年靠老婆养活”的段子的李安，这一番幽默的大实话，引得全场发出会心大笑。

▲徐峥

对于这个话题，“囧”系列票房神话的缔造者徐峥，立刻跟上表示感同深受。

徐峥同样以自己最近的亲身经历开场——100个剧本里好不容易挑出1个好剧本，结果却找不到合适的演员。选秀出来的演员虽然颜值高、人气高、态度好，但是完全没有经验，“他一点基础都没有，也不知道戏剧怎么回事，这套机制我们该怎么处理？”

另外还有的问题是，因热钱太多，好的副导演都去当了导演，好的制片人都去当了老板，基础人才陷入全面匮乏的阶段。更令他感慨的是，因为大佬们不断催促，很多年轻编剧都是边看编剧书边写剧本，都是速成的。

“这些的确都是需要让我们思考的问题，怎么样可以让人才源源不断。”

最后徐峥还无奈地开起了玩笑，对于自己引发的“囧”风潮和导演跨界风潮，他说“当演员其实比当导演舒服多了，如果不是逼着我，我绝对不会当导演的，都是因为缺少（好）导演。”

▲孙忠怀

对此，腾讯公司副总裁、企鹅影业CEO孙忠怀作为电影圈资本新贵代表，也再次表明腾讯这样的互联网公司，在做内容时的初衷和愿景：“电影是皇冠上的明珠，腾讯参与是很自然的事情，重点在于以什么身份。我们现在就是助力者、放大器的角色。希望我们的团队拥有初心，不是外行冒充内行，而是像杰夫（复星投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一样，聚拢一群专业的人，把资源配给他们就好了。”

▲于冬

而作为传统公司的代表于冬也表示，他现在做电影，就是希望和导演、制作人一起把多年的想法实现，而不是为了今年的利润逼导演开工，这也是他为何会选择与坚持攻坚黑科技的李安导演合作新片。

中国文化怎样掌握话语权？

李安也看烦了美国文化：但中国文化需要耐心

徐峥坦承现阶段融贯中西还难：要为拍出更好的“囧”继续学习

对于论坛的主题，李安提醒了我们一个重要的事实，中国人口基数大，票房当然会超越美国，但美国靠的不是本土票房，而是全球票房，因为他们有强势的文化输出。“我看美国片长大，冷战时期的时候超级崇拜美国片。一看美国片，父母教的什么都忘了。”李安认为，这才是当下中美两个电影产业最大的差距。

当然，李安也坦承，当下的好莱坞，大片场体制也很僵化，就像晚期满清政府一样，而且美国人那套掌握话语权的东西在他看来讲久了也挺烦的，“一个英雄做一个决定，然后全世界就变成了迪士尼乐园一样，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在他看来，中国文化有很多“柔性的、永续的、天人合一的东方民族的特性”，都是很古老的宝藏，只是需要翻新一下，找到一个出路告诉全世界。

但是，李安强调，从前他在国内拍电影，因为凡事需要亲力亲为，感觉自己要被扒掉三层皮，虽然有一种“自己是权威”的快感，但是很不利于艺术创作。但在美国拍电影就是一种享受，调光、混音等每个行业都有100多年历史，都有很高的品味和内涵，研究起来很有乐趣。这些年沉迷于攻坚电影黑科技的他，还替最近常常“因故事不行却让技术背了黑锅”的状况伸冤，“技术没有什么不好的，艺术的术就是术业，各行各业都有专精的东西，都有乐趣，电影是一个整体的东西。要赶上去和美国齐头并进，这个阶段就要把能在世界上共通的电影语言学好。”

▲李安感谢观众

发言的最后，李安还语重心长地讲，“我在台湾成长，两岸三地的文化中间都有断过，我觉得我有责任把这段连接起来。当我们东方民族的表达方式、情怀和逻辑，变成普及的世界语言，我们才可以到外面跟大家分享，滋润全世界。而不要用掠夺市场的概念去做。这样走向全世界才是很自然的事情。”

对于李安擅长的融贯中西，徐峥坦承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非常难，因为他慢慢认识到，电影的表达形式就是非常西化的，好莱坞剧作起源就是来自古希腊神话，中国的故事结尾很多都是不了了之的。并且为了能够在满足观众审美需求的同时，完成自己的表达，徐峥透露自己最近也带着编剧团队上国学班，因为他也非常期待能在他制作的电影中“看到中国精神和中国文化的输出。”

对于这个话题，最近正在进军中国的复星投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杰夫·罗宾诺夫，则表现出了一个美国制片人开放的态度，“其实无论是中国、英国还是美国市场，首先就是要找到一个有共鸣的故事，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再去找对的电影人，一个和你有着同样理解的人。”

▲杰夫·罗宾诺夫

中国故事该怎么讲？

李安坦承讲故事就是技术活：最重要是面对自己

其实论坛一开始，“在这样的电影盛世中，中国故事到底该怎么讲”这个问题，就被主持人叶宁抛给了李安。

作为抛砖引玉的人，李安一如既往略显羞涩地笑了，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代表所有中国导演，“我只知道怎么讲自己的故事”。对于学戏剧出身的他来说，他只是在对跟他有关系的东西有感而发，“其实就是在黑黑的屋子里面，怎么和观众做一个沟通。”

而故事对他来说，“就像《少年派》中说的，只是一个载体，一个空的东西”，他甚至感慨道，“人生找不到答案，道可道，非常道，道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李安也不否认，“如果没有故事，就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没有载体了。”

关键在于怎样对待故事。李安说他其实把它当做一份工作在做，“故事其实就是一门技术。艺术，艺术，就是这个术”。“以西方来讲，就是三段式，开始，中间多几个转折，道理可以越辩越明，也可以越辩越模糊，最后收尾、表态。”

▲现场图

坦承自己经常看李安导演专访要看好几遍的徐峥导演，对于李安的观点非常赞同，“重要的是言之有物，那是驱动的源头。”对于自己一手缔造的“囧”系列，徐峥解释道，两个故事其实都是来自于自己曾经遭遇的困境，所以他才会到故事里去探索。而在拍电影的时候他可以通过故事和角色，隐隐约约联系到对自己生命的思考，“人物进入到一个困境，结果就是看你如何走出困境，成功了就是喜剧，没成功就是悲剧”。但是，他也首度表态，接下来为了“囧系列”可以酝酿得更成熟一些，不会急着再拍“x囧”，而是会先尝试探索其他题材。

具体到自己的经验，他也特别指出，因为自己是演员出身，拍戏的时候经常会站在很主观的演员的立场，所以他的导演作品必须要亲自出演。但他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他的局限，也是属于他自己独特的视角，“表演让我代入我想表达的故事，这会成为我比较擅长的部分。”

但是，即使你像李安和徐峥一样，以上条件都具备了，也得到了于冬、杰夫·罗宾诺夫这样的大佬的支持，就可以高枕无忧坐等票房数字飙升了吗？李安并没有给出肯定答案。因为其实多年来，李安也遭遇过票房滑铁卢，但是到了今时今日自己能够在商业、艺术两个方面兼顾且都达到一定的成就，除了有点天分以外，很多事情也都不是他计划好的。“票房好坏，人算不如天算，再精明都算不到。最重要还是面对自己。”

（摄像/张超、阿洋 编辑/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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