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一鸣

年少轻狂

对于在澳大利亚学习和从事会计工作的中国人，CPA这三个字母绝对是每一个人绕不开的话题和向往。在澳洲会计师公会（CPA Australia）的墨尔本总部，Alex Malley（麦雅理）在公司的一角和人兴致勃勃的谈着天。一眼望去，很难将那些了不起的事迹和眼前这位中等身材、戴着黑色方框眼镜、谈吐举止随性的男人联系起来。他不仅是CPA AUSTRALIA的首席执行官，也是Channel 9频道访谈节目Bottom Line的主持人，他还是这本书名非常夺人眼球的财经类畅销书《裸身总裁》（The Naked CEO）的作者。

年轻时候的Alex，留着一个桀骜不驯的非洲爆炸头，远远看去就知道这男孩骨子里充满了叛逆。当时全世界非常流行美国的一个警匪电视剧《卧底侦缉队》（The Mod Squad）给了Alex灵感。作为一个年轻男生，每当有人让你把头发剪短，你永远是拒绝的。如果长发代表叛逆，那么爆炸头比叛逆还叛逆。

尽管现在的首席执行官发型已经平和许多，但是几十年过去了，Alex脸上的笑容依然和当初的小男生的笑容一模一样：纯洁、善良、快乐、带点蔫坏。我们常说，复杂的大人们很难再拥有孩童般的笑容，Alex的秘诀是什么呢？“我始终有一个充满好奇心的脑袋，一个孩子般的脑袋，我给自己保持着这份乐趣。比如在非常严肃的会议中，我可能会讲一些非常不严肃的事情。如果你可以带着那个纯真的男孩跟着你，无论何时何地，这份笑容就永远不会丢；如果你能找到令你欣喜若狂的世界，追逐梦想，你的小男孩就会存留。”

男孩时期的Alex绝对是问题少年，他一直在尝试挑战权威，乐此不疲。无论是上课故意迟到，还是在本该安静的场合大声说话，或是在图书馆故意为了打搅别人而发出噪音……他总是特别调皮。在他的学校报告上，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就是“调皮捣蛋”。有一次，他带着一帮男孩子，开着他的闪闪发光的橘色汽车，从学校溜出来，开了大老远，就为了去证实他一个朋友说自己有女朋友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虽然兄弟的女朋友的确存在，但是他们一溜回学校就被老师当场抓获。随之而来的就是被校长亲自处罚停课十天的下场。

这件事他告诉了妈妈，但过了好几年以后才告诉爸爸。被问到现在如果自己的子女也一个个被开除被停课，他会做何反应时，Alex笑着说，很幸运的是，他的七个孩子目前还没一个被学校停课过。“被停课绝对不是目的。现在我给孩子们讲我被停课的事的时候，更多想告诉他们的是那种忽然间被集体踢出的孤独感，那种不被接受的感觉。我告诉他们，这些苦难注定会在你们生命中出现，但这些磨难应该伴随着你们开拓你们信念和你们能力的过程，是为了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坚信你的人生应当被积极的过错去指引，被那些为了去做更多而努力的过程中产生的过错去指引。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你将对自己的性格和特点有更深入的了解。”

Alex说：“我非常担心身边的人因为不试着去挑战自己的极限而最终没能了解自己的潜能。所以，我常说，一定要从你人生词典中拿掉两个词：畏惧和难堪。如果你可以从你的行为中抹去他们，你将所向披靡，至少不会输。我跟孩子们讲我被停课的故事，一个是在开玩笑的层面；深一点的层面，就是我学到的东西。”

36年过去了，当时停了Alex课的校长Roderick West（罗德里格·韦斯特）成为了Alex的良师益友，在2014年的一封信中，他还在为Alex的语法挑毛病。没人会想到这样的问题儿童最终成为了CPA的首席执行官。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犯错和救赎，不是么？

观察者与聆听者

Alex在Channel 9有一档非常有名的访谈类节目：The Bottom Line。无论是企业高管还是各个领域的领军人物，Alex与他们每一个人都谈笑风生。几乎每一个采访的开端，Alex都从对方的年轻时期着手，因为他坚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信条。Alex说，我必须见到那个年轻的他，才能和现在的他去沟通。

“我的人生大部分经验是从苦难和艰辛中学得的。”Alex的母亲过去患有严重的抑郁症，需要定期去医院治疗。有一天，小Alex去医院看望她，他的父亲在泊车，母亲在睡觉。医生和护士进来检查病历，并没有跟Alex说话，因为那时候他只是个13岁的孩子。而第一个跟Alex交谈是一位清洁工人。“你一定是Alex，你妈妈常常讲起你和你的兄弟姐妹。她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我以前听到的这句话是：她非常爱你。）。”Alex回忆说，尽管是一位清洁工人，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关怀，有自己的领导力。“我当时只有13岁，我就觉得非常惊讶了。我本以为会是医生或护士跟我说话，没想到是清洁工。我那时候学到的东西是：尊重每一个人。三人行必有我师。”

“以前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观察她是不是真的快乐。我知道当她不开心的时候我应该怎么跟她聊天，怎么能让她觉得舒服。我学会了观察别人，体会对方的感受。今天，在开会的时候，我四顾一下会议室，我能够判断出谁今天高兴，谁有心事。我认为当今的商业领袖们有个问题，大家都在忙着讲话，却很少用眼睛去看，用心去听。所以，尽管我很多时候讲许多话，我其实更擅长于倾听和观察。”

我们都听说过中国古代经典的故事——《邹忌讽齐王纳谏》。“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Alex有着相同的观点。“作为CEO，人们会小心翼翼地跟你讲话，讲那些让你开心的事情。所以我的技巧是，当员工跟我讲什么事情的时候，我用耳朵听他们讲话，用眼睛去观察对方的眼神。眼神不会骗人，嘴巴则可能讲的大相径庭。所以，如果我发现有人眼神和嘴巴表述不一时，我就问他另外的问题了。”

天生领袖——CPA的家长

也许Alex的领导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天生有着“敢为人先”的本能，在学生时代就一直是孩子王，带着一帮小伙伴调皮捣蛋。如果在战场上，Alex一定不是那个躲在最后喊着“给我冲”的指挥官，而是喊着“跟我上”冲在第一个的勇士。

但是，作为那个永远冲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懂得如何让身边的人一直追随他。有时候冲着冲着，四下一看，人都不见了。“我觉得领导力是一种能带动人们去为一个你自己所相信的蓝图去努力的能力。作为CEO我觉得最大的困难就是停下来，耐心地让周围的人都聚在自己身边。不要用嘴巴说‘跟着我’，而是去做一个有影响力的人。”

“不要按我说的做；要照我做的去做。”这是Alex领导风格的座右铭之一。他说，如果他想让人们去奋勇一搏，他会亲自演示给他们看。当初最开始做The Bottom Line这个节目的时候，风险很大。作为商业电视台，如果节目不精彩，很快就会被拿掉的。“我告诉我的员工们，看，你们的老板在拿自己的名声玩大冒险呢。这就是‘做我做的’信条，尽管也许年轻的时候我更愿意做我说的。

作为一个领导者，Alex认为，员工可以不喜欢你，他们甚至可以不尊重你，但是他们必须要相信你。他鼓励员工拥有面对失败的勇气，不要因为惧怕和难堪而裹足不前。“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为什么不这么做呢？”Alex说，当人们意识到你不断挑战陈规的时候是在为大家都利益考量时，他们就会信任你、跟随你了。 have the courage to fail and not be governed by fear andembarrassment.

澳洲会计师公会历史悠久，成绩显赫，在大洋洲、亚洲和欧洲设有近20个办事处，在127个国家拥有会员超过15万人，是全球最大的专业会计团体之一。澳洲CPA一直致力于提供知识交流的平台、发展会员的专业网络、对相关政府政策、标准和法规提出建议，以及在雇主、政府、监管机构和公众等不同层面推广澳洲注册会计师的价值，从而提升会员的权益及地位。澳洲注册会计师资格广受国际认可，是商业战略领导才能的标志。

Alex刚刚上任首席执行官的时候，他很喜欢这个“把澳洲CPA发展成全世界最棒的会员服务机构”的宏伟蓝图。他说，这个蓝图的实际意义是，其实你永远无法彻底地、完全地实现它。“这是一个动态的目标，你只能无限的接近这个目标，然后其他机构做了什么什么事，你又得打起精神，继续出发。”

Alex鼓励CPA的所有员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把所有前来的访客当作到自己家里串门的客人。他认为，剥茧抽丝，会员服务机构最后只剩下两个东西：人性化和热情。“如果有人看到一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无论是CEO还是员工还是高级员工，我们应当认为，哦，这个人来到我自己家里了。所以我会跑到门口，开门，然后说，你好，欢迎来到CPA，请问你找哪位。我试着给他们一个感觉，就是无论一个公司多大，如果有人来，就当作他们来家里做客。在我家，我给你端茶倒水，让你愉快和放松，这是待客之道。试想一下，在我们全球19个办事处都能做到这样人性化、好客的，那么我们CPA将离目标越来越近。”

“我入职CPA的时候，我们的办公室墙上是CPA所有员工的照片。我必须要认识他们每一个人，因为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澳洲CPA是我们的家。”这样做的结果，使得CPA的品牌认知度前所未有的高大上，受到媒体前所未有的追捧，吸引了更多会员的加入，国际影响力也随之上升。

Alex自己对CPA的计划是让他成为和微软、苹果、可口可乐等齐名的全球前十的品牌。这个衡量标准不是比拼谁的盈余是多少；而是CPA永远第一个做事情，永远最快做事情，永远最真诚做事情。

浪漫的中国情结和会计情节

在Alex的thenakedceo.com网站上，有着大量关于教人学习中文的内容。点进去细读，比如“10个在中国交换名片的小技巧”，非常全面。

Alex的祖父曾经在上海住过很长时间。他小的时候，常常坐在祖父的腿上听他讲中国的故事。他始终有一个中国情结。Alex说：“如你所知，中国曾经把自己锁了起来，当它再次开放的时候，我曾到上海大学教了两周商贸课程。我记得祖父常常坐在和平饭店，穿着黑色礼服，抽着雪茄，听着爵士乐，非常有情调。我在上海教书的时候，祖父已经去世了。我跟我妻子说，走，我们去和平饭店。我也穿上黑色西装，打上黑色领结，抽着雪茄，听爵士乐，试着重现当年祖父的情景。这时候的我，对于中国，有一种家庭般亲昵的情节。”

“另外，中国的脚步，上海的脚步，香港的脚步，和我非常合拍。我有同事说我，Alex，你就是一个中国人，因为你和中国人做事一样速度快。”Alex认为，世界的一部分未来依托于市场全球化，他觉得应该让孩子们理解每一个国家至少5到10个文化内涵和行事规则。中国是澳大利亚一个非常重要的伙伴，Alex曾公开袒露心声说，他希望每一个澳大利亚的小学和幼儿园应该教授英文和中文，这对双方都将是非常有利的事情。

每年赴澳留学学习会计的中国学生占了留学生的很大部分比例，无论是为了会计梦也好，还是为了移民路也好，这都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群体。Alex本人以前就在西悉尼大学、新南威尔士大学和麦考瑞教会计课程。在麦考瑞的经历最奇特，在学校Open Day的时候，他的“浪漫会计学”（Romance of Accounting）吸引了所有人都眼球。他坚信，会计不是一门课程，而是一门语言。“如果你有个会计师资格证，你可以把它装进你的背包，走遍天下都不怕。”

“在Open Day的时候我会跟同学们说，如果你想当电影明星、歌星，现在别告诉你爸妈，他们不会愿意听。你需要做的是，继续深造你的会计学学位，而在你学习会计的时候，参加学校的各种电影、歌唱社团，去给这些社团做会计工作。当你长大了，这些社团里的男男女女也许会在好莱坞、宝莱坞或者香港，而你则摇身一变，变成他们的经纪人、商业顾问。他们会打电话给你，说，我在好莱坞，你必须赶紧过来一趟，帮我解决一下合同问题。这时候，你跟他们说，嘿，你能不能帮我跟制片人说说，让我演一个角色。一点一点，你慢慢进入了演艺圈。当然，你也可以选另一条路，抱个吉他去洛杉矶街头唱歌，直到有谁发现了你。如果你想在某个领域出彩，你必须始终保持自己在那个领域。你不可以说‘我要当个演员’，然后什么也不做，天天在家等戏拍。”

现在，Alex依然很忙碌。但即使在最忙碌的时候，他也不会忽略掉传递他对学生们的关切。在thenakedceo网站上，他依旧亲自录制视频回答年轻人的每一个问题。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没有人给他解释什么是领导力。当一个人成为领导者以后，他就把门给锁上了，他始终无法忘记这把锁，他很不喜欢这样。所以，作为一名曾经优秀的教师，在Alex成为领导者之后，他要打开这扇门，让所有人看看这里面是什么样的。这也是他的书的名字：《裸身总裁》的名字由来。“我要给大家看一看最真实的CEO。”

和“登月第一人”尼尔·阿姆斯特朗伟大的采访轶事

Alex就任澳大利亚CPA首席执行官之后做的一件意义非凡的事，就是奔赴美国采访人类英雄、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Neil Armstrong（尼尔·阿姆斯特朗）。这长达将近一个小时的采访，不仅是阿姆斯特朗人生中最后一次接受媒体采访，也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做过的回顾自己一生的采访。Alex说，事后登月人的朋友（好像是妻子，请再听一下录音）发邮件给他，说，谢谢Alex，他们从未见过阿姆斯特朗这样讲话。据阿姆斯特朗的妻子说，阿姆斯特朗非常拒绝媒体采访。他每个月平均收到10个采访邀请，他把这些邀请全部拒绝了。当这段采访登出的时候，全世界所有媒体从业者都震惊了：为什么？为什么来自澳大利亚一个会计师协会的首席执行官就能够采访到所有人都梦寐以求想要采访的人？

Alex透露了秘诀。通过共同认识的朋友，他去美国约见了尼尔·阿姆斯特朗，两个人吃了一顿三个小时的午餐，相谈甚欢。在快吃完饭的时候，Alex问到，尼尔，我非常想做一个关于你一生的采访。阿姆斯特朗说，对不起，我真的不做采访的。

Alex说，我知道，我听说了。“尼尔，我曾经是一名老师。现在，有整整一个时代的人没有能看到你所做过的那件伟大的事，而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在一个有90%风险管控和10%想象力的时代；而你的那个时代，却是一个90%想象力和10%风险管控的时代啊。你当时坐着一个比我手中这个手机科技含量还低的小铁罐就去了月球，对么？现在的人可能全副武装到牙齿也不敢向未知的地方迈出一步。你必须做这个采访。这一代人，必须听听你的故事。”前美国宇航员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说，好吧，我做。

Alex说，当他听见阿姆斯特朗说“我做”的时候，内心已经翻着筋斗腾云驾雾了，但是鉴于CEO的身份，他必须保持冷静。然后，阿姆斯特朗亲自开车送Alex去机场。“在他的左舵车里，我右手倚着车窗，望向窗外，然后悄悄用手掐自己的脸，想确定我自己是不是醒着。”Alex说到这里，依然有当时兴奋的状态。

就像他说过的那样，他的人生字典里面“畏惧”和“难堪”两个词已经被拿掉了。如果被拒绝了会怎样？不会怎样。“我见过他了，我也和他谈过了，我尽力了。我的员工依然会以我竭尽全力的尝试过而尊敬我的。”

一年以后，这位伟大的美国宇航员与世长辞。一位BBC的新闻人开玩笑地问Alex，被全世界每一个曾经从事过媒体、新闻、电视的从业人员憎恨的感觉是什么样的？Alex笑着说，你看，作为CEO，我常常遭人恨，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恨我。这是我第一次收获“被所有人恨”这个成就。

“为什么尼尔·阿姆斯特朗做了我的采访？因为我问他了。他们说，不可能，每个人都问过他的。我只好说，我知道他父亲曾经是一名审计员。他们说，哦，原来如此！难怪，会计师协会的CEO会得手。其实，我是在维基百科上看到他父亲是审计员的，这个并不难查到。这并不是他做这个采访的原因，但是，媒体终于有了一个他们可以理解的答案。”所以，直到如今，如果你们打开Alex关于阿姆斯特朗的采访，依然会看到有的文章里写：“阿姆斯特朗的父亲曾是一名审计员。这大概或多或少解释了一名来自澳大利亚的会计师协会的中年CEO能采访到如此重要人物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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