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圣午睡 已获授权
话说我们到了美国，办好了社安号，接下来就要考驾照了。到了车辆管理局DMV，领取了相关交规小册子。回家仔细阅读，发现加州交通法规上有这么一条：短期到访的外国成年人可以持其本国驾照在加州开车。并且，这一条目下没有具体约定日期，只是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如果有长期居留的打算，就应该考取加州驾照。”
这个说法有点像咱们中餐做饭时的“少许，适量”——多久算长期啊？
不管怎样，像我们这样的肯定算是长期了。如果没有加州驾照，上保险之类的事情，都很不方便，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
加州考驾照的程序是这样的：先去DMV预约笔试，笔试通过后就得到一个“学习证”，有了这个证，你就可以在有驾照的人指导下上路练习。练好了再去预约路考，路考通过后，就拿到真正的驾照啦。
我们决定让秧爹先由同事带着先去考，他考完，也有点经验了，再带我去考。在拿到驾照之前，我们就先用中国驾照开车。
那时候还是去年的十一月，秧爹很快就约到了笔试，之后的路考约的也很快。某个下午，他就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去参加路考了。然后没一会儿，他就给我发短信：没过……
回来一问，原来他刚起步就有一个Stop sign没看见，直接开了过去，然后考官就让他马上开回考场，直接宣布他考试没通过。
有Stop sign而没有看见是“致命错误”，致命错误犯一个就不能通过考试。
Stop Sign是美国路上常见的标志。在很多小路上，路口没有红绿灯，而是四个方向各有一个红色的Stop Sigh，地上还有一条线，写着Stop。所有人开车到了这里都要先停车，观察之后再通过——不管此时有没有人。
见Stop Sign必须停车，而且绝对不能只是减速，必须要完完全全地停下来。这一点秧爹其实是知道的，而且他在美国开车也很多次了。只是那个考场起步处就有一个褪色的Stop Sign隐藏在树荫下，而且那个地方不是路口，只是有一条非常不起眼的，隐藏在树篱中的窄窄的人行过道，稍一疏忽，就容易看不到。
秧爹只好回家再约第二次路考，时间大概是一周之后。
到了第二次路考那天，天降大雨，加州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偏他路考就赶上。好在秧爹倒还是通过了考试，拿到了驾照。
回家一说，才知秧爹这次驾照拿的也算是擦这边过的。路考时，考官手里有一张单子，那上面有很多考点。每过一个考点，考官就会在那上面划你是否合格。致命错误犯一个就不能通过路考，而普通错误你可以犯到15个。小错超过15个，考试也会通不过。
秧爹的普通错误高达13个，一大部分都是关于“速度”。他超速了吗？非也非也。事实是当时雨下得极大，雨刷器已经开到最大仍然水雾迷漫，秧爹就适当减速了。
然后那个考官就说：你开的太慢了！
秧爹说：可是下雨了啊！
考官说：那也不能太慢！开太慢会影响到别人的！
是的，你们没有听错。考官不是嫌他超速，而是嫌他太慢了。事实上，我到美国开车时，最不适应的就是速度：美国人开车太快了！
千万次，我以40mile的标准速度，开在一条限速40mile的路上，却看见两侧无数辆车从我旁边呼啸而过。搞的我一开始总以为自己看错了速度表，或是看错了限速。后来跟美国朋友们一聊，他们全都笑了。说：“一般来说，限速40的路上，我们至少会开到45。”
——虽说美国民风如此，但这样开理论上确实是犯法的！前阵子有个新闻，一对中国驴友夫妻在美国骑车旅游，被超速车撞了。那条路限速60mile，肇事车主开到65mile。我看完之后就想：在美国人民心目中，肇事主这种开法根本就不叫超速。
我们中国人指导新手开车，总说不行你就开慢点，慢点没事，快了不行。可是加州2015年的新交规还有一条规定：开太慢也算违章，要吃罚单。
不但在路上开车速度不能慢，过路口时也不许慢。当你通过路口而你的行进方向是绿灯时，你就不可以减速，要按正常速度直接开过去。
我们在中国开惯了车的人对此是最不能适应的了：路口不减速？！万一有个行人不看红绿灯蹿出来怎么办？！
美国的解释是这时候你有先行权，行人会等你的。他们不把行人有可能突然蹿出来违章这个因素考虑进来。
除了速度之外，中国司机还比较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没有先行权的时候不让人。无数技术精湛的老司机都因此犯下了“致命错误”而导致考试未能一次性通过。我们中国司机的习惯是有个空档就得赶紧过去，你没事停下来等远处的行人过了马路再行进，后面车立刻就喇叭震天响。我在国内时，就为了右转总是习惯性地让行人先通过，没少挨后面司机的喇叭催促声。
但是在美国，如果远远有车，有人，而且这时候先行权在对方。比如你有个stop sign，或是你红灯右转，那你就必须要等他完全通过马路才行。绝对不能觉得“他还远着呢，我先过去再说”。
这一点被网友总结为“行人最大”原则。
对于美国很多执法思路，我常觉得很不能理解。既然是非法移民，怎么还能去政府机构去领取非法移民驾照呢？这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但美国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在公园里或是其他一些公共场所，经常看到一些安全告示，说如果你被胁迫，是被蛇头买卖的人口，请拨打XX电话，我们会保护你。最后还特意说明：如果你是非法移民也不用担心，打这个电话不会导致你被查身份。
路考之前，我还特意让秧爹带我去考场周围开了几圈，稍微熟悉一下环境。待我考试那天，真可谓是风和日丽，形势一片大好。
我的考官是个中年男子，见我就笑容满面，还用中文跟我说：“你好！”。路考途中，他特意把每个口令都说得字正腔圆到夸张的地步，并辅以欢快的语气，一副异常活泼亲切的样子。
这一路上我自问没有犯任何错误，速度控制均匀合理。而且一路上路况简单清晰，没有任何突发状况。等回到DMV，停好了车，只见这考官低头在卷子上写写画画，然后对我说：“你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你开车也很谨慎。但是你太谨慎了，我认为你还需要多加练习。”
然后他开始说我犯的错误：“你总是开得太慢。在限速40的路上，你开到30，这是不行的。在限速25的路上，你开到20，这也是不行的。在某个路口右转时，你是绿灯，而你的转速太慢了。我知道你没有停下来，但我觉得你就几乎就要停下来了。”
苍天在上，他说的那条限速40的路上，我绝对是以35在开。而且这也是因为两个路口很近，我驶入这条路之后迅速就要停在红灯前，所以我没有急踩油门加速直达40，毕竟从驾驶习惯来说，急加速和急刹车都不够安全。
而转弯我都看速度表的！我按15mile的推荐速度转弯，真的没有过分慢！再快车就要“甩尾”了！
但是他已经给我判了不及格，也没法说理。等他走了仔细看我的记录，这人扣了我将近二十个小错，其中十几个都是“速度”。
回家路上秧爹告诉我：这人就是上次大雨天嫌他开得慢的那个人……
此时我到加州已经好几个月了，再约考试又到了两个月以后。看看日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心里开始发慌：万一两个月以后再不过怎么办啊？路上遇到警察，一看我已经来加州快半年了，还没有考下驾照，会不会找我的麻烦？可是不开车不行啊！不开车我连菜都买不了啊！而且，我还得上学啊！
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去路考仅靠秧爹指导，属于备考不认真，大意轻敌。我还是应该重视起来，认真做做一下功课。我上网搜索资料，并且咨询了我周围所有的过来人。
老司机在加州路考一次通不过的人为数不少。很多人甚至考了五六次才通过。主要的原因就是不熟悉规则。备考之前，一定要看DMV的教学视频。有的动作是有规定的，比如倒车，必须把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往后看着倒。我回想了一下，这一条我就没有做到。
亲友团功课中，有个华人妈妈对我说：“你是不是让你老公辅导的？我告诉你不行的。要找教练。我当年考了无数次都通不过，找了教练，练了几个小时，一次就过。”
而我的美国朋友告诉我，大多数美国人都是高中一毕业就去学车，那时因为还算未成年人，按规定必须有教练培训。所以美国人倒基本都是教练教出来的，也基本都一次通过。
我那十八岁的小同学告诉我：因为她未成年，所以她到美国就按规定找了教练，一次就通过了。拿到驾照才买的车。
这么打听了一圈，我觉得教练似乎还真是个能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于是我开始搜索有关教练的内容，也根据这个问题咨询了一些朋友。原来请教练除了他会指导你开车之外，还有如下好处：
你将开着教练车去考试，那个车是双煞车，考官一看心里就感觉安全，踏实，你过的几率就大。
开着教练车去考试，考官会认为你练过了，学过了，即便有小错，也会放你一马。开自己车去，考官会怀疑你根本没有好好练，容易吹毛求疵，不愿意第一次就让你过关。
教练可以帮你很快约到考试，你自己网上预约要一个月，论坛上华人教练的广告甚至会承诺今天约明天考。
看了看，请教练的价格也不贵，而且是按小时付费，我这种会开车的指导一次也就可以了。我开始动心，也打听好了一个教练。但随后的一件事，又让我决定先不请教练，自己再试一次。
那天我去上课，和我班一个墨西哥女生聊天。她也是工作之后为了提高英语水平来这里上学的，我俩共同语言比较多，关系比较熟。我说起最近被驾照弄的焦头烂额，她说：“我也正在考驾照，已经失败两次了，即将去考第三次。”
我问：“那你是什么错误导致没过？”
她说：“考官说我跟车距离太近！跟车近明明是我技术好呀！在我们墨西哥，你不跟那么近，你这辈子就别想往前走一步！”
我顿生知己之感，说：“没错，我们那儿也是这样，你敢让出一点距离，就有人要插队到你前面。”
我跟她说我打听了，可能得请教练。然后把我做的功课对她介绍了一番。最后我问：“你有没有请教练的打算？”
她豪气冲天地说：“我才不要请教练！我在墨西哥开了四五年车了！我就不信我考不过！”
这番话大大的激励了我。其实她的形势比我更紧迫，因为她已经考了两次，而如果路考三次不过，就要重新考交规。这么一比，我刚考了一次就吓得要请教练，是不是太怂了一点呢？
回家越想越是这个道理，我决定自力更生，发奋图强。我认真地看了一遍教学视频，把几个标准动作练习了一下。比如倒车，以前另一只手没有搭椅子背上，现在练习搭上。左转右转时心里数节拍，打灯、看镜、转头，依次按节奏做。我还特别加强了过弯提速练习，做到安全范围内最快。到后来我每次转弯，都能听见后备箱里的东西随着车身呼地一生被甩到另一侧。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又开始了第二次路考。
这天一上来就诸多不顺。考试是周一，而周末我们全家跑出去玩了，根本没有时间练习。到了考试那天，秧爹又闹了肚子，痛苦不堪地勉强带我去了考场。考官又是个中年男子，而且表情更严肃。
上路之后，他指路如同天马行空，东一下西一下，完全没有个章法，走了很多奇怪的路。我只觉得一路上状况百出，犯错无数。比如有个路口该我左转，我按stop sign停好，观察之后要左转，这时左边来了一辆车，我赶紧一脚刹车又停下了。考官不耐烦地说：“你应该走！”
我定睛一看，原来那个车也有stop sign，所以我是该先走。
而我打起精神，努力施展自己刚刚练就的过弯绝技以期扳回一局之后，考官却无人色地连声说：“Slow down！Slow down！”
我辩解说：“对不起，可是我上次的那个考官说我开得太慢了，特别是转弯太慢。所以这次我开快了一些。”
我感觉考官都快带哭腔了：“那你也不能开这么快啊！”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姐这么谨慎的性格，练这手高速过弯容易吗！
等开回DMV，我心情已经十分沮丧。别人都开了15分钟就回来，而我路上就开了足足有20分钟，再加上心情紧张，所以我已经很累了。其次，上次考官在路上并没说什么都没过，这次一路被考官提醒这么多次，感觉还惊吓到了考官，一定是彻底没戏了。看来我还是该找个教练……
考官指挥我停好车子，我已经不抱任何幻想，等着听他说你还得继续考。他面无表情，我也呆着一张脸，都不想看他。没想到考官对我说：“You Passed. Have a good day.”
天呀！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见的最好听的英文啦！我顿时欢呼起来，然后连着说谢谢！太谢谢你了！你真是太好了！我太感激你了……
面对我热情真诚的感激，考官露出了惧怕的表情，他冲我勉强一笑，就赶紧丢下我的卷子，推门逃下车去鸟～我想他可能是怕我太激动了扑上去对他进行拥抱亲吻等非礼动作吧……
这位考官宣布我通过之后，并没有对我进行任何“你该改进哪里哪里”的教导。而秧爹通过的那次，那位热爱高速驾驶的考官可是即便通过也对他指导了半天呢。
考完试当场就会拿到一张临时驾照，在驾照寄到家中之前，上路就用这张临时驾照。几天后我拿着新驾照去上课，我的墨西哥同学也通过了她的第三次路考，我们俩大力拥抱，别提多开心啦！
在美国考驾照的确像有些人说的那样，说难也难，说不难又不难。想要不犯大错误，只需将交规理解清楚就行。美国的交规很合理，基本上每一条规定都会有解释，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规定，其原理都是安全驾驶和不堵塞交通。所以交规基本上每个人认真看看都能考过。
至于路考，大部分在国内开过车的人，技术上肯定都没有问题，问题多半都出在驾驶习惯上。即便是像我这样其实驾驶习惯跟美国相对合拍的人，则一定要注意细节动作要做规范。这规范的来源，就是DMV的视频。也许你的习惯动作也没有不安全，但是如果跟规范动作不一样，至少会暴露出你没有认真学习的事实。
现在回想起来，那第一个考官对我确实有些吹毛求疵。除了他可能确实不欣赏我那偏于谨慎的开车风格以外，我觉得我倒车时没有做出标准动作，就让考官洞悉了我没有看DMV学习视频的真相。再加上我是第一次考试，在记错误时他就格外苛刻了。
在DMV考驾照的成年人，全都说着带口音甚至很不流利的英文。美国本地人基本都在未成年时已经考取了驾照。我第一次去DMV时，看见有人考过了大声欢呼，简直要喜极而泣。我当时还纳闷不就一个驾照，至于这么高兴吗？等到自己考了，才知道这考试还真不是你会开车就一定能通过的，那句You passed还真值得欢呼几声。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中年人们都已经有多年形成的驾驶方式。到了这里，都要从新清零，再次适应新的规则，像个新人一样去接受考试。对于中年人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看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虎妈的战歌）时看过这样一个情节：虎妈的女儿对虎妈说，某某同学的名字好奇怪好滑稽。虎妈告诉她的女儿：这个名字是XX民族的常见名字，你觉得奇怪是因为你无知。我小时候曾经被人嘲笑过我的中国口音，但现在我要说，这些异国口音是勇气的标志，他的主人有勇气到新的地方生活。
我很欣赏虎妈这段话，迁徙的确是不容易的事情。有人总以为，英文好就可以适应的很好。其实英文只是生活内容的一部分。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有些生活习惯需要改变，还要建立很多新的常识。
Q
“你到美国以后，小秧适应吗？我也有机会赴美，可是怕孩子不适应。
A
孩子会很容易适应。你更多的其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你自己能不能适应。
虽然新生活需要努力应对，但我还是鼓励大家勇敢选择尝试新生活。开始新生活不一定是迁徙到新地方，学新的技能，做新的事业，培养新的好习惯都是新生活的开始。人到中年，一切已经渐渐步入正轨，难免会受到已有成就的牵绊，失去做开拓者的勇气。但换个角度想一想，在中年之际又能享受到每天都有新收获的感觉，不但愉快，而且珍贵。
就好像我这次考驾照，虽然两次才得通过，中间也颇煎熬，但我为此了解到很多新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这过程也真是挺有趣的！
来源/神圣午睡的博客
作者简介：神圣午睡，作家，著有《懒妈妈胜过好妈妈》等，日前新书《妈妈，我从哪里来》上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