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娱乐专稿（文/许云泽）

6月16日的这场网红盛宴，活动目的、宗旨是什么，如果不特地搜索主办方的宣发slogan，还真不太记得住。让围观群众们印象深刻的，只有从自拍美图中走出来的网红们的脸。说老实话，她们频繁PO在微博或自己开的淘宝店里的那些照片，经过各种滤镜加持，角度、姿势、神态高度相似，更不要说爆款的衣服和爆款的长相，叫人迷失于脸盲症中难以自拔，拿着美妆博主A的照片去做识别搜索，能搜出时尚达人B\C\D的照片，都绝对有可能；反而是活动当天的现场图，倒看出了各个的区别来，原来网红们去掉PS，也还是有个性特征的，眼睛的大小并不一样，山根高低宽窄也不一样，仔细学习一番，倒比照片的辨识度更高。

不过，更高的、或者说是正常的辨识度，却成了网红妹子们的集体灾难。她们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才把自己的一点特征主动淹没于滤镜、P图甚至是整容里，她们“有多努力”，围观群众其实并不知道，而她们努力的方向和目的，群众们大概也是从一沓现场图将她们“打回原形”之后，才恍然大悟：你所不理解的宽过眼睛的双眼皮、高耸入云的山根、可以犁地的下巴，正是她们得以跻身网红行列的标配，而你所诟病的假脸、没特点、泯然一网红，正是她们努力想到达到的啊。

即使三年、五年前，给观者带来高端审美资源的还是“四旦双冰”之类的女明星，徐静蕾知性、章子怡古典、周迅灵动、赵薇明丽，各有千秋，极大地丰富了围观群众的文化艺术生活。更不要说八年、十年或者更早的时候，即使都被贴上了“代表东方韵味”的标签，巩俐的路线是气场强大的巩皇，神情倔强身材标致，陈冲则是丰满而性感的红玫瑰，眼底有无限风情。人们当然也觉得王祖贤牙齿不好看，钟楚红似乎有点矮，黎姿容易发胖，张敏又稍嫌硬气，只不过，这一点挑剔建立在对她们浓烈个性特征的认可和欣赏之上，仿佛月亮上的小黑点、心口的朱砂痣，更让人浮想联翩、欲罢不能。

拿这些大明星来跟网红妹妹们对比，有点残忍，但现实就是，倘若哪位网红妹妹真的长了那么一颗可能会被挑剔的“朱砂痣”而不赶紧P掉，她只有可能失去网红的入场券。个性特征是网红的软肋。而且，这根软肋，已经普遍长到了有着演员、歌手等职业身份的女明星们身上了。

直到目前为止，美女网络红人们发展路径和变现模式，仍然是以开淘宝、卖货居多，其中又以服装和美妆产品为主。因此，某种程度上说，网红的脸不是“人脸”，而仿佛是眼影、腮红、各色号唇膏的陈列展柜，她们拍照片，对图片大小、像素、色调都有规格标准，唯此，顾客们才能在这张脸上剔除模特自身的特征，迅速get到美妆产品的效果；网红的身材也决不能环肥燕瘦，而是一具行走的衣服架子，——如果先天条件不是，也必须P成是，两米八的腿长、胸腰臀失真的比例，是那些质量和设计经不起推敲的衣服变成爆款的原因之一，对着网红妹妹们毫无“人”感、而是换装芭比娃娃般的脸，而把衣服拖进购物车并结款时，大多数人想不起买家秀的悲剧。这是一场群众和网红不谋而合的契约。

即使网红们走进新时代，开启直播化生存模式，这种“契约”并没有多大变化。如果坐在镜头那边的姑娘不顶着一张网红脸，误入她的直播间的群众连一秒时间都不会多停留，——不，如果她们不在封面上PO出一张跟上一位和下一位毫无区别的照片，她们大概连被点进直播间的机会都得不到。人们一边在心里嘲笑着女主播们脸上的玻尿酸，一边在屏幕上迅速滑动，跳过那些连玻尿酸都没有的姑娘们，寻找下一个更像网红的妹子去献出礼物。

如果妹子们不捯饬成标配网红脸，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拼命扮丑，或者更有才华去做内容。前一条路在越来越不容出错的追求正确的时代，已经是死路一条，而后者，很遗憾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papi酱，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而papi酱在出道初期，是经历过漫长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摸索期，付出如此多，机会成本又如此高企。相比之下，标配网红脸，简直是工业流水线上的产品、冲印店的快照，立等可取。

女人的美百花齐放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早在1936年，本雅明就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一书中，论述了20世纪大众文化的特征。80年过去了，复制的技术从机械早就升级换代成电子、虚拟乃至3D，“世物皆同的感觉”一语成谶。网红不承担艺术品的功能，她们是复制时代的产品甚至商品，只求挂上合格证，以保证在上传照片的过程中不因格式不适配而被打回。这是最丰富多元的时代，也是最乏味单调的时代，越来越小众的人追求着小众，而越来越大众的人们追求着统一、类同、不出错。

去年，罗马尼亚女摄影师走遍全国27个国家和地区拍摄她心目中的“美女”，上榜的中国美女，是四川姑娘张冉，当时有多少同胞评价道，脸太大、不够白、路人长相、中人之姿……相比于吐槽网红脸，这恐怕才更接近于社会审美心态的真实写照。不信我们可以猜猜看，有多少围观群众在浏览网红们的自拍照跟现场照时，内心OS是：果然还是P出来的那个爹不知娘不认的样子，才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