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祖先是农民 — 在新西兰作农妇拾趣 -- 回头的农妇

2016年12月06日 澳大利亚大华时代




前几天看电视访谈,说秘鲁的种菜种稻技术是当年被卖猪仔到当地的中国人带着种子过来传播开的,现在的秘鲁人,已从他们祖先的较单一可选食物薯类、粟类中丰富起来,民众现在已离不开绿叶蔬菜和米饭了。其实这也不是啥新鲜听闻,很早就听说,广东高要人是澳洲的菜霸。


在香港的超市见到的南美洲玉米,这应是玉米未经优化过的祖宗版吧?凭这产量和卖价,在时下足可成为物以稀为贵的装摆食品




确实,中国人对种菜的热爱是从基因里散发出来的,在国内城市,寻常人家的阳台的花盆,除了有花朵儿,通常还会有几棵菜、葱、辣椒啥的,够不上吃但绝对可以满足心瘾。还有那些季节性退潮的河滩、临时空置的基建用地,反正只要能见得着泥土的地方,很快就会被划分山头布上绿军。最夸张的是,公路边上的绿化花基、市政绿化树坑树头的边上,也三三两两挤着灰头土脸的蔬菜,真怀疑有人敢吃这些都市肺菜。


而在国外,华人的花园怎么地也要有一小片菜地,不然就会被认为可惜了(liao)了(le),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妈是这种心态的人中的表表者。


她住在政府公屋,属于照顾老人的那种居所,有前后俩花园。刚搬进这房子时,前花园大概三四十平方栽满了花,后花园大部分地面铺了水泥地,见泥土的地方不多,边上还有一棵黑李子树。这就是当地一般人家最正常的家居模式。我妈一看,这模式不实惠啊!于是,她天天挪着个小板凳在前花园把花株一棵棵连根挖掉,接着翻泥土剔出一块块小石子和一个个草根头,然后堆肥列阵起垄,一排排整齐有序的菜地就这么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这沧海变桑田的工程花了她多少精力和时间,反正我移居新西兰时,她家已经是瓜棚挂果、架子垂豆、满地彩翠。数了一下,几十个品种,芋头、茡荠、节瓜、冬瓜、丝瓜、苦瓜、佛手瓜、豆角、黄豆、黑豆、红豆、花生、通心菜、菜心、芥兰、茼蒿、韮菜、苋菜、香菜、田七……,哎哟多得我都记不过来了! 节瓜和芥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多得吃不及,节瓜种成了冬瓜,芥兰长得比小臂粗。我妈的时间除了玩她喜欢的麻将和卡拉OK唱粤曲,都消磨在菜园里。叼支烟坐在小板凳上,边打理那些绿宝贝边忘我地开腔,委婉哀怨的粤曲声飘四放。刚开始听得我浑身紧张,一是觉得打扰四邻,二是她的形象一直都比较硬朗彪悍,与委婉哀怨不搭界。后来,我也听入神了,她确实唱得好,年轻时的职业现在还宝刀不老,再而且,歌声如心声,人生不易,一辈子,除了那点乐,谁没积压了些能说的不能说的委屈与苦楚。菜地里的歌声特别有味道,是一个满头银霜的美貌老妇在喋喋不休的自我诉说。




自从我妈搬进那所房子,每年市政的最佳花园大奖就没旁落过,多年来尽数收归囊中。万花丛中一丛菜的光芒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一溜奖状与家庭相片占满客厅的墙壁,另外还有奖品,多是农具花泥类。


一年四季她都不花钱买蔬菜,夏天菜长得快时还会每周摘些去集市卖,或托人一篓篓带给我和弟弟,冬季就吃存放着的瓜豆和干菜。多年过去,她忽然又转变了思路,起因是某天她在集市见到了几节莲藕,这在新西兰可是个稀罕物,于是她又要种莲藕了。在菜地辟出一角,请了个土著跟她一起挖大坑,然后正儿八经地有了个让过往行人都驻足观赏的小荷塘,十数枝荷花绰绰影影暗香浮动。我妈从此就不再那么实惠了,她坚决不去挖藕塘,就让它们自然地长了败败了长。我妈以前对我是多么地恨铁不成钢啊:你那么大的花园,也就只种这么一小块菜地,浪不浪费啊?种那些花有什么价值?!




其实我对种菜也是一往情深的啊,只是没我妈那么非菜不可的偏执而已。以前在国内的房子,楼顶天台也是见缝插针地过着种菜瘾,移居新西兰后我对买房子只有两个要求:要有个大花园和独立卫生间套间。孩他爹千挑万选给我买了个带一千多平方花园的房子(幸亏我们那城市房价便宜),我别提有多满意了。前中后三个花园,前花园全是花树,中花园有花有果树,还带两个小温室,后花园是果树和一块二十平方左右的菜地。我嫌菜地不够,想种的东西太多了,于是学我妈,挖草坪开辟菜地,跟孩他爹把长成树一样高用来作菜园篱笆的蕨树锯成半人高,不能让它们抢了阳光。


我妈早早就提醒过我,在新西兰种东西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这儿的土壤和空气太养植物,种错了东西会给自己带来很大麻烦,有次她把土豆皮堆肥后施肥,悲剧了,挖了好几年才把土豆清理干净。嗯,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悲催过,用了上手业主的堆肥后,我也挖了好几年土豆。


菜的种子基本是我妈给提供的,有她自己留的种子,也有华人圈子里相互赠送的。我住的地方比我妈那个城市冷的时间要长得多,经过实践后,只能挑些有种植价值的品种,比如菜心、白菜、麦菜、茼蒿、生菜、苋菜和一些豆类,菜心白菜比较惹虫子,当地卖一种植物研成的无害粉末,洒上后菜蝶不敢来,就没害虫了,菜心的收获是很喜人的,割掉了主心,菜头又长出更多的新芽,一般收割两茬最多三茬,再往后的,就会发苦。麦菜一般只摘叶子吃,让主茎一直长高长粗,秋天的时候,收的主茎有小臂粗,我弟他们喜欢削掉硬皮后用来做刺身,冰镇后蘸芥辣,很好吃。其实我不爱吃茼蒿,但对它有情结,小学去务农,看到一大片漂亮的黄菊花,就跟同学每人摘了几朵,结果被农民追着骂,说摘了他的茼蒿种子,那时我就想,这么漂亮的花,以后我也要种,然后我那垄茼蒿就有了我妈那池莲藕的狗屎运了。我不明白超市里的荷兰豆和雪豆为什么卖得死贵死贵,身份如同肉类中的龙虾或高级牛扒级别。一点都不难种啊,有一年我回国朋友们来采摘我的雪豆,他们就形容得很生猛:几天来摘一次,那雪豆长得这一堵,那又一堵,我们每次装这么一大袋走。荷兰豆更是我向其他华人极力推荐的品种,先掐豆苗吃,分枝后就要手下留情了,让它们好好开花结豆。




邻居们对我这个中国人的菜园很好奇,虽然他们有些人也会种一点西红杮生菜香草之类的。特别是其中的一对夫妇,好几次外出回来见俩人伏在蕨树杆上从树缝里窥看,后来稍熟,女邻居就以送我两棵香菜的名义到菜园找我,聊够看够再抱着满怀的现摘蔬菜心满意足地回家。收获的产品经常与亲友邻居分享,洋人们通常洗都不洗就迫不及待地把荷兰豆或菜心放进嘴里生嚼,看我一脸惊呆,他们说这些是可以生吃的。好吧,尊重和相信他们形成的习惯,却到底还是暗自担心,如果发生食物中毒事件那可是我的罪过啊。不过后来我也接受了生吃荷兰豆的习惯,并且只喜欢生吃,虽然最初那口有很重的豆腥味,但适应了,就是享受,一口的甜汁挺清爽。种瓜类植物基本免想,我妈那瓜藤都上棚了我这边的还不肯发芽,才结小瓜猝不及防的一场秋霜,全蔫了。唯独佛手瓜例外,可能跟它的根部是茎块有关,不用育苗,早早就发芽,遇上依靠就死缠烂打决不撒手,自己的棚架、果树、篱笆,见啥攀啥,不给予限制它们能一直跑出马路。春夏两季尽情掐它的嫩芽,就是市面上卖的“龙须菜”,蒜蓉鱼露炒至刚脱青又爽又脆,但到花期就要住手,我种了两架佛手瓜,一年可收两百多个瓜,清炒煲汤腌泡菜送人都消灭不完,来春堆在一角的瓜纷纷发芽长藤,有人要种就送人种,没有收养的就送垃圾箱。



玩了几年种菜,苦乐参半,乐的不用说,大家都明白的,苦的,是当初我太贪了,没那能耐却偏把自己当成了职业农民,也就是说,把小资情调或基因里的小情结玩成了一件苦逼差事,每天看着那拔不完的草、翻不完的地、收拾不完的堆肥和残根弃枝,满满的压力,除了菜地,还要照顾花草修剪树枝啥啥的,其实我也已经开始对一脸一手背的晒斑和越来越粗糙总会有点洗不干净的手很是忧心忡忡了。于是,我又有了新想法,以后再有机会买花园房子,要一点点地就好,只种一点点东西就够,没有不行,太大也不行。


从新西兰搬回香港生活,挺满意新家还能有两个巴掌大的小阳台,在香港这算是比较奢侈了。多少人家,别说阳台,人都没法尽情舒展一下筋骨。可不敢抱怨土地变成了碗口大小的迷你花盆、锄头锹只有筷子般大小,装修师傅说过一句嘲弄我的玩笑话:“有钱人在愁没地方放洗衣篮,没钱人在愁没地方放自己”。迷你花盆种上了我从新西兰带回来的香草,女邻居送的,用来煮意大利面非它不好吃,这是个很稀有的品种,现在长得蛮不错。也尝试过种葱,但太缺阳光,长得不太好,还容易长芽虫,只好暂时放弃基因里对实惠性的追求,栽几株小花小草点缀着,小阳台也蛮有生气的,孩他爹还挺感叹地拍了个照片发朋友圈“小地方,大景致”。




有一亩三分地玩玩农活,是很多平凡人对小日子的终极追求,哦,不平凡的人也会有解甲归田的隐退之路或梦想,祖先的基因确实妥妥地深扎在我们的身体里。



【作者简介】:回头的农妇, 职业主妇,资深宅女,一辈子绕着儿女家庭公转。拼字、拍照、涂鸦纯属是自己跟自己玩、自己跟自己说话的内循环社交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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