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故事连载】加拿大移民生活系列之一—卡尔加里的春天(一)

2016年07月03日 加拿大留学移民网



卡尔加里的春天

 

卡尔加里

一直以来,总有人不停地在问我,你为什么会选择卡尔加里?这么一个人口不过110万的小城,你可以说它是城市,也可以说它是农村,照李恨的话说,它就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农村。

是啊,为什么是卡尔加里呢?而不是人们所熟知的多伦多或温哥华,又或是那个极其美丽宁静的维多利亚市。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这个问题,我一直没能给出答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卡尔加里,可冥冥中,我就选择了它。

今天,当我坐在家拐角的一个小咖啡店里,开始写这本小说时,望着窗外满眼的绿意和春天和煦的阳光,尽管我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卡尔加里,但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它。

 

1

在卡尔加里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在早上五点半就起床,揉着惺忪的睡眼去赶门口的巴士。然后坐到somereset的地铁总站,换乘地铁去位于卡尔加里东北区的大众华上班。

大众华是这里最大的一家华人超市,也是众多华人移民最初的落脚点。无论你什么专业,无论你什么背景,无论你的英文是能背出莎士比亚名著还是只认识二十六个字母,只要你肯舍得下自个儿的一身蛮力气,便总能在这里找到你移民生涯中的第一份累脖工。

‘累脖’是labor一词音译过来的,我从没见过有这么传神的舶来词,当然这种纯体力的劳动累得远不止脖子,还有肩膀,腰部和四肢。

坐在摇摇晃晃的巴士上,我仍是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脑海里还满是刚才没做完就被惊醒的梦,每天我都试图给它续上一个完整的结尾,可原本那还是一整块的梦,总会在颠簸的车厢里被震裂,然后断成无数的碎片,散落一地,再也无法拾起。

在我住的小区和地铁站间,有一片很大的开阔地,没有树木,没有房屋,可以让你目及到很远的地方。巴士即使用80码的速度,也要开上十分钟,才能走完这片空地。

空旷的地方,没有更多的来吸引你的眼球,那便是看天的时候。如果是在夏天,六点钟的天已经大亮了,你只需稍稍抬起眼睑,就能看见如水洗过一般蓝的天,纯净的仿佛没有一点杂质。偶尔时,还能看见空中的一弯残月,却早已没了夜晚的光泽,只剩下了一片惨白。此时若是天上有云,而又恰巧将太阳挡在了云层后,那奇景便会让你终生难忘。看那从云雾中透射出的霞光,犹如千万条金线,毫无遮蔽地洒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宛若仙境。

“谁能忘记自己心中的梦想,看那五彩的云端之上,有万丈霞光。孩子,起飞吧,别再彷徨,即使是逆风也要启航。”

母亲说这话的那一年,我二十三岁,和她一起坐在青岛的海边看日出,母亲似乎读懂了我所有的心事,又仿佛她的心有多高,我就能飞多远。可她也许连做梦也没想到,十年后的我,竟会飞到远离她七千多公里外的加拿大,隔着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与她遥遥相对。


梦想?我被这个突然在脑海中冒出来的词惊到了。我还有梦想吗?如果还有,那我的梦想又在哪呢?每天繁重而机械的劳作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掏空,空的只剩下一副混吃等死的躯壳,而那让你沉沦的麻木则仿佛是道能将人溺亡的水面,我每天都在生与死中挣扎,用残存的最后一点对生的渴望,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沉下去,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

“可你究竟为了什么?”阿海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清晰地仿佛就在昨日,“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移民?”

这个问题,阿海已经问了我不下百遍。他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抛弃原本稳定而体面的生活,抛弃我们相知的亲友和熟悉的环境,去到一个遥远的靠近北极圈的寒冷国家,在阿海的概念中,那里的冷能足以让鸟在空中拉泡屎掉下来都会变成一个冰坨,这么个北极熊和爱斯基摩人出没的地方,怎么会是他和我未来后半生的家?

“你想过没有,你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抛弃了,那我们还有什么?”

我很诧异阿海把移民说成是抛弃,我原以为那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换个地方工作而已,就如同他当初从山西来到上海,只不过这次,我们走得更远了一些罢了。

“换个地方工作?”阿海冷笑着,“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傻?你是认为你,还是认为我,能找到原来的工作?”

我低头看着自己一双长期被水浸泡的有些肿胀发红的双手,是的,他说的没错,我没能找到原来的工作。而这双原本白皙纤细的双手,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再无人能认出,它也曾有过修长的手指。

Stupid is as stupid does。我没忘记他临走前丢下的这句话。只是在从他走后,我不得不独自一人来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整天都在疲于应付,我没时间去想这句话应该翻译成‘蠢人才做蠢事’还是‘傻人自有傻福’? 我只知道我得每天努力,再努力,才不会让自己饿死。

自他走后,我就再没找到我们联名账户的银行卡,我不知道他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逼我回去,还是他觉得那里大部分的钱是他挣的,他有权利带走。我本可以再去银行补办一张,可我没有,只是固守着身上仅存的几十块钱,一直到我找到工作。

傻人会有傻福吗?那我算不算傻人?我的傻福又会在哪呢?

怎么又想起了他?我有些恼怒地狠狠捶了自己一下,让意识从游离中回到现实。我没忘记那日瓢泼大雨中,他毅然决然的背影;我也没忘记,他曾陷我于怎样的困境;我更没忘记自己发过的誓,不去想他,永远不去想他,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是一秒。我用力地甩甩头,把他顽固的影像从脑海中甩走。

他要走,那就走吧,没有他,没有他的钱,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我扭头望向窗外,望到能望见的最远的天边,刚才还瓦蓝瓦蓝的天不知什么时候竟笼罩了一团乌云,从天边一直蔓延到了头顶,沉沉地压着,让人的心也不免跟着重了起来,这就是卡尔加里,素以天气多变而著称的卡尔加里,在这一分钟里你几乎无法预测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等我下车时,等待我的还会是卡尔加里带着春意的阳光吗?还是它略带泥沙的风尘?

可是,人生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没人知道,在人生的下一个驿站,你会遇到什么,难道会因为恐惧,就停滞不前吗?难道,真的停下来,就能留住此刻的阳光吗?

不,我不会。我抓起背包,竖了竖衣领,不管未来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我始终坚信,人生中的阳光与风雨总是交替出现的,唯有不停歇地向前,再向前,我才能走过我生命中的那片雨季。

我撩起衣袖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如果真得赶上了一场暴雨,我正好能给自己一个借口,停下我总是来去匆忙的脚步,让我听他唱完一整首歌。

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黑人小伙,有着黑人普遍具有的特征,头发鬈曲,鼻子扁平,嘴阔且唇厚,但肤色却不似非洲人那么纯黑,我总怀疑他体内可能有着某种混血,你别觉得可笑,我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对加拿大这个移民国家来说,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曾有人统计过,说这里是28%的英国人,23%的法国人,15%的印第安人,2%的阿拉伯人和印巴人,6%的中国人,3%的黑人和1%的混血。


我不知道这数字可信度有多少,但在卡尔加里生活久了,总觉得黑人和印巴人的比例和数据不符。不是因为我本能的排斥,才觉得他们扎眼,只不过在我生存的那个空间里,总是在跟他们抢夺有限的资源,甚至还没他们有优先权。

再来说那个黑人小伙,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只知道他每天早上都会在Marlborough站的站台里自弹自唱,面前摆放着敞开的吉他琴盒,但早起赶工的路人总是行色匆匆,似乎没人在意过他的歌声,更别说会为此而掏钱了。我总是见那琴盒里零星地散落着一两枚硬币,但从没有超过1块的大钱,大多都是角和分,每次从他身边经过,我总不免会为他担心,要靠这样来养家糊口,只怕累死也混不上个半饱。

但不管是否有人欣赏,他依旧故我地唱着,甚至于情至深处时,竟会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我曾揣摩过他的表情,他没有刻意的掩饰,而是一种本性的流露。那一霎那间,我突然感觉他仿佛不是在乞讨,而是在分享。

好多次从他身边经过,我都有冲动想停下来与他攀谈,我想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因为酷爱,还是为了生存?

也许今天,我看着雨点砸在窗户上,竟有了几分庆幸,对啊,就今天,为什么不呢?

他显得非常高兴,让我感觉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咧开大嘴冲我友好地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然后用极其浓重的口音告诉我,他来自非洲的一个小国厄立特里亚,这个国家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了,以至于他说了几遍我都没听懂,最后还是他写下来,我查了随身的快译通才知道,原来地球上还有个叫厄立特里亚的国家。

他说得极快,我很难完全跟上他的速度,只能从勉强捕捉到的一些词句中猜个大概。他五年前移民来到这里,做过很多工作,现在白天在一家建筑公司干活,只是在早晚上下班高峰时才来这里唱歌,不为赚多少钱,不为有多少人听,只为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心中也曾有过的梦想。

梦想?又是梦想?

我惊愕道,“什么是你的梦想?”

“当一名歌手。”他说这话时,眼里流露出压抑不住的自豪。

“如果不走,你有可能实现这个梦想吗?”

他沉思了一下,略微有些迟疑地说道,“应该……可能……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移民?”

这个问题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是什么让他放弃梦想来到这里?难道也会是我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吗?为了没有污染的空气,为了自由的阳光,为了完美的社会福利……

但他不是,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为了生存。”

为了生存,他背井离乡,为了生存,他放弃了梦想。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也是他必须做的。那么我呢?

我又想起了阿海的话,“你说的那些,可能是别人的理由,但不是你的,我想要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

他见我沉默了,便低头随手在吉他上拨弄了几下琴弦,用最简单的音符弹奏出一段略带忧伤的乐曲。他告诉我,这是写给前女友的,只是现在,没有机会让她听见了。

为什么没机会了?他前女友在那?是在厄立特里亚吗?还是在加拿大?她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吗?有男朋友了吗?我注意到了他手上没有戴着结婚戒指,他是还在等她吗?

我看着他,恨不得将这一连串的问题都一股脑地抛出,可话到嘴边,我又把它咽了回去,还有必要知道答案吗?也许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他已淡忘,又或者早已将林林总总的过往都深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再也不会去开启。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该是最懂他的。

他见我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把头别向了一边,不再看我,轻轻唱起那首哀伤的歌。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没有悲伤的权利。

我默默起身离开,不忍再去打扰他。不用再知道什么了,在他歌声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她,没有挣扎,没有生存,没有放弃,没有别离。

“就为了另一种人生体验,你却要把我也拖进来?”

也许阿海真的说出了我潜意识里的话,我选择走到我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却没有特别的理由,也许只是为了另一种的人生体验。

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自私地把他拖进来,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在这一刻,我突然放下了所有的重负,我不再怨他抛下我独自回国,也不恨他,生活就像咖啡,你要那份香醇,也得要那份苦涩。

 

加拿大留学移民网专栏作家杨彬彬授权发布,如需转载请联系我们,同名小说【卡尔加里的春天】已在中国地区上市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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