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弗吉尼亚州的利斯堡劳登郡外，一座邦联雕像被喷漆涂鸦上了“污言秽语”。而这仅仅是自上周六以来的数日内，全美各地遭到损坏或抹黑的众多邦联雕像中的一则剪影。

周一，纽约市川普大楼前聚集了大量民众抗议总统川普的移民政策。华盛顿的林肯纪念堂、美国国立博物馆、巴尔的摩的邦联纪念碑等处也被愤慨的群众喷漆涂鸦，表达激愤的情绪。

林肯纪念堂被抗议者用红色油漆涂鸦，上书“xxx（脏话）的法律”

在全国各地，州和地方各级政府，上演着拆除象征着南方邦联雕像的一幕幕。在强大的公众压力下，政府官员们意识到，这些雕像不可以再在公众土地上继续留存。巴尔的摩市于周三清晨已经完成了罗伯特·李、石墙杰克逊等共4个雕像及纪念碑的拆除。

巴尔的摩市深夜拆除邦联雕像

在加州，一个高6英尺的邦联退伍军人纪念碑于星期三在好莱坞永恒公墓被拆除。在北卡罗来纳州的达勒姆，该地的一座邦联士兵联邦纪念碑于周一被推倒。

北卡罗莱纳州的邦联雕像被推倒

在肯塔基州、田纳西州、佛罗里达州以及全国其他各处，政府都采取了类似的行动或宣布了计划。官员们火速的公开宣布这些计划，也跟川普在公开言论中为这些雕像辩护有关。

川普周二就夏洛兹维尔事件回答记者问

被认为在该次暴乱事件中反常低调的川普，于周二的记者会上发声。

而共和党前总统们也坐不住了，昨天，老布什和小布什父子俩发表了联合声明，表达了对种族歧视的谴责：“美国人民应该始终拒绝种族偏见、反犹太主义和各种形式的仇恨。

川普此前不及时谴责暴乱事件的态度已经引发了公众的强烈不满，导致最新民调显示，川普的支持率已经创造了新低，低至了35%。

川普的态度同样引发了企业界的抗议。近日，至少7名美国企业的首席执行官（CEO）宣布退出特朗普政府的制造业顾问委员会，表达针对特朗普未能谴责白人至上主义的不满。

而川普的反映非常干脆——你们不是不干了吗？那我干脆把委员会解散了！他在昨日的推特上写道：“与其给制造业顾问委员会和战略与政策论坛的商人们施加压力，我倒不如把这俩都关了。我谢谢你们了！”

川普推特宣布解散制造业顾问委员会

而今天川普也再次强烈谴责了全国各地推倒各种邦联雕像的运动，宣称他十分悲伤的看到“我们伟大国家的历史和文化正在被撕裂”。“我们不能改变历史，但可以从历史中学习。罗伯特·李、石墙杰克逊，下一个是谁，华盛顿？杰弗逊？太愚蠢了！而且正在从我们城市和公园中被移除的美会是极大的遗憾并且永远不可能被替代！。”

但来自各界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尽管川普的支持者认为他的话有道理，可美国大多数左翼主流媒体认为他是在把南北战争中为了蓄奴而战的南方军和虽然蓄奴但思想上已经幡然醒悟的两代伟大国父混为一谈，是在“偷换概念”给白人种族主义者无耻辩护。

有美国媒体形容，川普目前在这件事上坚持己见，丝毫不顾白宫同僚正在企图挽救，甚至把炮筒同样对准了批评他言论的共和党人，将这场论战推向了一场全国大火。甚至还有保守派美国媒体，认为美国现在正在上演当年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些推倒南方军雕像的革命小将根本不懂历史，也不懂这些雕像存在的意义，他们的行为都是根本没有理性的。”

无从争议的是，这次各地政府要拆除李将军及其他邦联重要人物雕像的动议是后续一系列暴乱冲突的导火索。那么为什么拆除这些邦联分子的雕像会刺激那么多人的敏感神经？

首先，Confederate这个词的意思是“邦联”，与“联邦”相对应，是自1861年至1865年由11个美国南方蓄奴州宣布从美利坚合众国分裂而出的政权。联盟国单方面独立后，大部分时间与北方联邦进行内战，多处于防御态势。只有罗伯特·李将军麾下的北弗吉尼亚军团曾短暂的入侵联邦领土。南北战争失利后，联盟国被联邦并吞，1865年美国重新统一。

而本次夏洛茨维尔暴乱的导火索李将军雕像，对于美国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罗伯特·李出生于弗吉尼亚州威斯特摩兰县，为独立战争英雄、弗吉尼亚州州长亨利·李三世与安妮·希尔·李的第四子。他在1825年入学美国西点军校，有着卓越的军事能力，于美墨战争期间（1846年－1848年）表现卓越超群。

1861年4月18日，在战争前夕，林肯总统透过国防部长西蒙·卡梅伦提议由李指挥联邦军。李在情感上反对南方脱离，并曾猛烈抨击为“完全是一场革命”，背叛开国先烈。然而他因效忠于出生地弗吉尼亚，而加入联盟国。

1865年，在李成为邦联军总指挥几周后，当看到邦联大势已去的时候，他主动和谈避免了更严重的伤亡。战后李又积极投身教育事业。所以李深受众多美国南北各地人民的喜爱和尊崇，甚至被认为是内战英雄。

随着北方的经济发展，南方经济进入萧条期，被称为“败局命定”（Lost Cause）的修正主义叙事开始在南方流行。而罗伯特·李就成为了“败局命定”的中心代表人物。邦联纪念碑修建的高峰出现在1890年代末到1920年代。在这一时期，南北战争的老兵陆续去世，他们的后代开始用各种方式怀念父辈，南方各地涌现了很多以邦联人物命名的街道、公共设施和雕像。

2015年6月，一名白人至上主义分子在南卡罗来纳州的一座教堂枪杀了九名黑人，他的个人主页上就有邦联旗的图案。

此次事件之后，美国的废除邦联纪念物运动就进入了一个新高潮。据南方反贫穷法律中心统计，从2015年到今年4月，美国各地移除了至少60个邦联的标志。白人至上主义者和其他极右翼团体也在这期间多次举行抗议。

支持拆除李雕像的人认为李象征了美国南方的白人种族主义霸权，而反对拆除雕像的人认为这是对白人身份还有历史的抹杀。

自夏洛茨维尔市的白人至上暴乱爆发至今，全美范围内的游行示威风起云涌。许多参加游行示威的美国民众对白人极右分子的暴力行径和政治主张非常不满。再加上主流媒体对极右势力和川普政府的大加挞伐，更使得当下的全美主流民意旗帜鲜明地掉头向左，川普政府的支持度直线下滑。反川普的运动达到了又一个高潮。但是，媒体舆论将暴乱运动的责任全部归咎于川普一人，是否有失偏颇？真正解决问题的钥匙又在何处？

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的扯皮，共和党内部各个山头派系的倾轧，也越发激烈明显。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夏洛茨维尔市发生的事情自有其长达百年的历史渊源，故而光从川普共和党身上找原因，无异于陷入了驴象党争的固有套路，刻舟求剑。

拉长历史的维度来看待夏洛茨维尔的暴乱，不难发现这是内战后不公平的重建在一百五十多年后结出了恶果。虽然如今的驴象两党在政治主张上经历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但是历史上的糊涂账，这两个党都没有妥善解决。如果只从共和党和川普本身找原因，无论得出什么原因都未免欠缺历史深度，对未来如何处理美国社会的伤口也缺乏实际意义。

所以，我们必须正视的是，这次暴乱有其历史必然性，并不是说换一个总统就一定不会发生的。美国社会在近二十年来的自由化趋势导致许多右翼团体越发被边缘化。再加上移民数量的显著增加和工作岗位的细化专业化导致许多不能适应全球化分工模式的白人农工失业。经济的不振往往导致具有宗教色彩的极端仇外势力的崛起，这在历史上都是能够找到先例的。川普的政治主张固然在当下有着极大的争议，但是纯粹地把矛头指向川普政府而忽略美国社会几十年来的变化，并不是看待问题的理性态度。

更让人担忧的是，这次暴乱见证了各个右翼团体的合流。3K党，新纳粹，邦联同情分子等等原本独立的团体如今却都聚集在一起，有抱团取暖且越发极端之势。与之相对应的是，为了压制极端右翼势力的崛起，许多左派团体也有滑向极端左派的趋势。如果左右双方都以极端面目示人，那么理性对话的空间就会荡然无存，美国社会的撕裂也将越发严重。这样看来，川普早前“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不无道理。但是这些危机，依然还是川普政府的棘手难题。

本文由实习生尤帅、李和璇共同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