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妈妈告诉小男孩杰弗瑞（Jeffery Canada）世界上并没有超人时，他难过地哭了。虽然当得知圣诞老人是假的时，小杰弗瑞也很难过，但此时的悲伤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意味：超人虽然不派发礼物，却能拯救人们于水火，而小杰弗瑞正是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杰弗瑞四岁时，爸爸妈妈就离婚了，从此爸爸几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单亲母亲独自抚养他和另外三个兄弟，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更何况，他们还生活在纽约的布朗克斯（Bronx），那里到处充斥着废墟、暴力以及犯罪。不出意外的话，等待杰弗瑞的要么是混迹街头，要么是锒铛入狱。直到十几岁时，他被妈妈送到了外公外婆家，人生才出现了转机。尽管外公外婆也不富裕，但至少他们住的街区好得多，杰弗瑞也因此有机会读了一所不那么差的高中，拿到奖学金，最后上了大学。

基于自身经历，杰弗瑞坚信唯有教育可以改变命运，因此又在哈佛大学教育学院修读了硕士学位，然后雄心万丈地以为自己能够改变美国公立学校的弊病。那时，是1978年。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当小杰弗瑞成了老杰弗瑞，当喊着“孩子优先”的总统也历经里根、老布什、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数任，公立学校的状况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每况日下。

盖茨现身奥普拉脱口秀，宣传《等待超人》

情况到底有多差呢？2010年获得圣丹斯电影节纪录片大奖的《等待超人》（Waiting For“Superman”）就为大众展示了美国基础教育究竟到了怎样的危险时刻，而一直关注教育的比尔·盖茨更是多次为该片背书。盖茨在片中接受采访时说，“我们国家谈论机会均等，但没有伟大的教育就没有均等的机会。我们国家谈论自己有多优秀、多富有，然后树立了榜样。但如果没有好的教育，我们在世界的地位就会下降”。盖茨还亲自为《等待超人》四处奔走，不仅在自己的官网上专门发文呼吁所有人都应该去看看这部纪录片，现身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的节目进行宣传，甚至还出席多伦多国际电影节亲自为这部纪录片站台。

故事是从五个孩子渴望教育但又挣扎在泥沼中的求学经历开始的。

华盛顿特区，Anthony，5年级

Anthony从来没见过母亲，父亲也在他小时候就因吸毒去世了，奶奶独自一人抚养他。奶奶自己从小也是被祖父母养大的，不明白学习的意义，也觉得学校并不重要。可是，她清楚，如果孙子继续在贫民区的学校读下去，恐怕只会走上儿子的老路。而当Anthony被问到想不想上大学时，他也给出了类似的答案，“我想上大学，接受教育，因为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不用在我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按照学区划分，Anthony不久之后就将升入有“污水池”之称的John Philip Sousa初中（注：由于太差，2015年已经彻底关闭），在那里等待他的不是大学，只有绝望。

加州洛杉矶，Daisy，5年级

别说上大学，Daisy的家族中从来没人从高中毕业过。因为经济窘迫，Daisy的父母十几岁时就都被迫辍学。目前，父亲失业，母亲在医院里做清洁工。谈到理想，Daisy的眼中满是光彩，她说希望自己将来可以上大学，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去帮助别人。父母对Daisy的理想也非常支持，他们期待Daisy可以成为家中第一个大学生。

可是，一聊到现实，全家人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去。如果Daisy入读对应学区的罗斯福高中，理想只能沦为一场虚幻的美梦。在罗斯福高中里，仅有3%的学生满足申请四年制大学的最低标准，而超过半数的学生则根本无法从高中毕业。

纽约布朗克斯，Francisco，1年级

Francisco刚刚读一年级，可是他妈妈已经开始担忧他的教育问题了。他们住在纽约的差区，Francisco所在的小学人满为患。不知道是缺乏责任感，还真的是忙到无暇顾及，老师长期处于失联状态，Francisco的妈妈根本无法得知他在学校的学习进展。于是，她不得不带孩子参加了两个课后辅导项目，还坚持每晚陪他学习。

可是，作为也曾从当地公立学校一路挣扎过来的亲历者，妈妈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Francisco需要尽快进入一所好的小学。

纽约哈莱姆，Bianca，学前班

Bianca也是来自单亲家庭，妈妈是前台接待员，但工作并不那么稳定，经常同时有好几份兼职。而之所以如此辛苦，是因为妈妈希望Bianca将来能够读大学，能够拥有一份有发展的职业，而不是像她这样需要为了生计打好多份工。

于是，妈妈把Bianca送到了家附近的一所私立教会学校，付出的代价是每个月500美元的学费。当看到Bianca开心地分享自己在学校学到的字母，试着给妈妈读自己在学校写的诗歌时，妈妈觉得哪怕再累也是值得的。可惜好景不长，由于妈妈的工作缩短了工时，赚的钱不够付学费了，Bianca的一年级不能再在那所教会学校继续读下去了。

加州红木城，Emily，8年级

Emily是这五个孩子中最幸运的一个，她的家庭是典型的美国郊区中产，而且是位于大名鼎鼎的硅谷附近的郊区，那里富裕又安全，Emily完全不必担心锒铛入狱混迹街头，或者无法从高中毕业。与多数中产家庭一样，Emily一家担心的是她读不了一所好大学。

事实上，Emily即将升入的Woodside高中是一所非常不错的公立中学，US News排名可以跻身全美前6%，拥有很好的硬件和软件条件。问题是，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Emily的成绩并不理想。按照Woodside高中的分班制度 ，Emily很可能会被分到慢班，而那意味着期待低、机会少、老师差，无论Emily多么努力，她也无法追赶上快班的同学了。

与《等待超人》纪录片海报中的小女孩一样，这五个孩子都伸长了手臂，眼中充满渴望，似乎都在喊着“救救我”，可是他们却身处废墟之中，无法自救。

其实，直到70年代，美国的公立学校都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20世纪以来，美国的公立学校培养了超过100位诺贝尔奖得主，10个总统，以及无数各行各业的精英。

可是，为什么后来就不行了呢？

影片给出的答案是，好的教育源于好的人，好的学校需要好的老师，而美国基础教育缺乏的正是好的老师。

好老师与差老师有多大区别呢？根据研究统计，一个好老师可以完成教学标准的150%，一个差老师仅能完成50%。也就是说，一学年下来，学生接收到的学习内容会产生三倍的差距。旁征博引条理清晰的老师和只会坐在教室前面看报纸的老师，又怎么可能会一样呢？

要是在其它行业中，这种行为恐怕早就被解雇一百遍了，可是老师却能有恃无恐地叫嚣，“哪怕什么都不教我也一样领工资”。

到底是什么阻碍了教师行业不能够像其它行业一样优胜劣汰呢？一个原因是教师工会，另一个则是终身聘用制。

全美教育协会和美国教师工会，美国最大的两个教师工会，起初是为了帮助当时以女性为主体的教师群体争取应得的权益，可随着时代变迁，工会渐渐阻碍了教师和学校的发展，造成了如今积重难返的改革障碍。由于工会的存在，好老师得不到有效的激励，差老师倒可以浑水摸鱼，而想要解雇一个差老师却简直难于上青天，需要在一年之内完成一系列极为繁琐的流程，无论错过其中哪一步，整个流程就彻底作废，只能第二年重新来过。

终身聘用制（tenure）本来是为大学教授设置的，旨在保护教授们的言论自由不必受到大学行政手段干涉。可众所周知，想要获得大学的终身聘用是非常难的，需要熬过之前差不多6年的艰苦锤炼，在繁重教学任务之外还要有能申请到国家基金的科研成果，因此最终杀出重围获得终身聘用的是寥寥无几。与之相比，中小学教师的终身聘用则容易得多，只需要熬过最初的两年就可以，按照片中的教育家Jeffery Canada（我们最前面提到的那个杰弗瑞）讽刺的那样，只要能坚持喘了两年气就可以了。

那些实在太差的老师怎么办呢？

上课时在教室前面坐着看报纸的“柠檬”老师

学校和学区也很想摆脱这些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可是他们能做的只是在不同学校之间流转这些“垃圾”。片中提到的一个行业内术语是“柠檬的舞蹈”（the dance of lemons），每个学校都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酸柠檬踢出去，然后寄希望于接收到的柠檬比之前那个稍微好一点儿。

政府也想有所作为，Michelle Rhee就是在这样的期待中走马上任华盛顿特区公立学校学监一职的，而这一职位在10年之间已经走马灯似的换过7任学监了。按照其中一位曾经担任过军队高官的学监所言，对华盛顿特区公立学校进行改革简直比打仗还难。

新官上任三把火，Michelle Rhee先是在华盛顿教育中心办公室裁员近百人，关闭了23所学校，解雇了四分之一的校长，同时还提出了折衷的解决方案：保持终身聘用职位，只可以领到基本工资7万多美金；放弃终身制，能拿到将近两倍的12万多美金年薪。

然而，几个月的激烈辩论后，Michelle Rhee的方案遭到了教师工会的抵制，他们感到了新方案对于工会权威的威胁，甚至没有给这个提案投票的机会。

不能有效评估教师，不能改变终身聘用制，教育改革就只是遥遥无期，可这五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却已经迫在眉睫。他们的选择非常有限：私立学校上不起，好的公立学校学区房买不起也租不起，特许学校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特许学校，英文名称是Charter School，属于公立学校的一种，不需要学生缴纳学费，资金主要来源于政府按学生人头拨款，以及部分私人捐赠，但管理和教学比传统公立学校有更大自由，不受教师工会限制。特许学校更贴近市场经济，成功可以扩展到几十所，失败则倒闭关门。

于是，这五个家庭不约而同地将希望放在了特许学校上。可是，特许学校能接受的学生名额毕竟有限，而申请的人数又非常庞大，因此只能通过随机抽签来决定谁才有足够的运气。下面是五个孩子申请的特许学校的录取比例，有的比哈佛大学的录取率还低。

期待的面孔，焦灼的眼神，内心无数遍的祈祷，一群孩子和家长忐忑不安地坐在空旷的体育馆里。他们等待的不仅是随机的抽签结果，更是对孩子未来命运的残酷判决。

最终，在纪录片的结尾我们看到，五个孩子只有两个孩子拥有这样的幸运，Emily被抽中，Anthony在等待名单（waitlist）上最终等到了一个宝贵的名额。

严苛还是放纵，平民还是精英，没有哪一种教育是完美的，更没有哪一种教育会适用于所有人。从两个极端出发，中国在反思，美国也在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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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盖茨比】课堂案例，老师： James W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