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本战俘的女儿这样描述父亲的苦难经历

2015年08月13日 澳洲资讯


一日本战俘的女儿这样描述父亲的苦难经历

对于残暴的日本战俘营的幸存者来说,苦难在他们返回家园后并没有停止。在我们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时,Liz Bestic 回忆起了她父亲的苦难经历是如何令人数十年难以忘怀的。


Liz Bestic 谈起父亲,‘尽管他身体上恢复了,但精神上仍然脆弱。’

我在阁楼里坐着,眼睛注视着那个盒子——自从17年前父亲去世后,我就一直想打开的那个盒子。

当打开蓝色的信纸阅读时,我满眼泪水。

里面的文字,浪漫、生动、欢快、充满希望;这些文字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一点关系。

我简直无法相信写信的人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冰冷淡漠的人竟是同一个人。我的父亲。

信中记载了他对漫长的海上旅途的描述,那次的海上旅行是1941年11月,在马来半岛的吉隆坡执行英国皇家空军的命令。

听起来很富有诗情画意。海豚随着船舶一起游泳,同时,身着白色衣服的安静侍者为富裕的旅客端来饮品。

这封信是写给我母亲的,他把她和两岁的儿子——我的哥哥大卫留在了英国。信中每行字都饱含深深的忠诚和热爱。他想念她,迫不及待想和她在一起,想拥她入怀,抚摸她的秀发。满纸尽是甜言蜜语,爱意无限。但这不是我知道的父亲。

当我开始理解的时候,我心跳加剧。这是我父亲在船上写的最后一封信,那时他正前往未可知的恐惧中。

他一上岸,命运就将永远改变。因为他将被日军抓捕,并且度过三年多的时间,在此期间,他将目睹世人本不应看到的恐惧。

他的故事从哪里开始呢?威廉·丹尼尔·伍兹生于1910年,在新斯科舍省的哈利法克斯长大,是家里五个孩子中的长子。

生活很艰苦,他们也没几个钱,但是他学习很好,考上了附近的达尔豪斯大学,在那里学习数学和工程。

但是,他天生不适合文职工作。他喜欢探险、旅行,所以,1933年,他报名加入加拿大皇家空军。在六个月内他获得了英国皇家空军的奖学金,并启程到南安普顿。


1942年秋后,英国士兵在新加坡被日军俘获。Liz的父亲被日军俘虏,目睹了三年多的非人的恐惧。

柯达胶卷录下了1945年在檀香山纪念抗战胜利的片段


他和英国的唯一联系就是我妈妈的妹妹,她当时在加拿大当秘书,后来回到伦敦南部的斯特里汉姆。

巧合的是,我的母亲当时在公寓里,他按门铃时,我母亲开了门。他身着制服,身影潇洒,我母亲很快就爱上了他那简单的加拿大男人的魅力。

后来她告诉我,她和许多男人约会过,但没有人拥有他那种人格魅力和锲而不舍的精神。

他完成训练后会从空军基地绕道北威尔士的彭迈恩毛尔附近,我母亲就住在那里。然后他在她房屋上空翻筋斗飞行,全村的人都出来欢呼。

1936年父亲到苏丹执行任务,这几乎意味着长达一年的分离,但是他每天都会通过信件保持联系,向母亲诉说他的英勇行为。

一次,他的飞机在沙漠上空被击落,一小群当地部落民包围了他。父亲要拍照,但是当地人吓坏了,以为他要‘摄取他们的魂魄’。

父母分开的这段时间锁住了他们对彼此的承诺,1937年父亲一回来,他们就结婚了。

他们是金童玉女的组合——他,英勇年轻的飞行员,英俊清秀;她,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女子,美丽动人。我母亲满怀热情地迈进了英国皇家空军生活的社交活动中。

1939年宣战后,命运的转折让我父亲搭乘那艘轮船前往远东。


1937年,结婚那天的威廉和辛西娅(中间)。‘他们是对金童玉女——他,英勇年轻的飞行员,英俊清秀;她,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女子,美丽动人。我母亲满怀热情地迈进了英国皇家空军生活的社交活动中。’Liz说道。

战争在欧洲肆虐之时,他被派往加拿大负责管理到新加坡的飞机部件的运输。他到达蒙特利尔后发现出问题了,这个工作已经有人做了,所以他请求搭乘运输船只返回,以参与战斗。

他从船上走出来发现面对的是个十足的敌人。日本刚刚袭击了珍珠港,所以这艘船更改了航向,驶向了被认为安全的新加坡。

事实上,这一点也不安全——数周内,他就被俘虏了,通过船只被送往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在那里他被监禁了三年半。

日本已经签署了1929年日内瓦协定,但从未正式生效,所以殴打、酷刑和杀戮在战俘营中简直司空见惯。没有人逃脱。有时,这些士兵拿官员开刀,当众侮辱。

我的父亲,连同数千名英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军人,遭受囚禁、饥饿、疾病和酷刑将近1,300天。

许多与父亲一起在爪哇的人被带上所谓的地狱之船送往其他岛屿。许多人落水被鲨鱼吃掉;其他的人死于酷热和恶劣的环境。

1945年8月,美国人解放难民营时,遇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大群人骨瘦如柴,肚子肿胀、眼睛凹陷,暴露出他们曾经遭受的苦难,他们拖着脚步,张开双臂,朝他们走来。

在此期间,我母亲照常维持家务。她不知道丈夫的生死,坚持耐心地照顾孩子。

父亲被抓两年后,母亲终于收到了一份经过严格审查的电报,上面只说“我还活着。他们待我们不错。放心”


1935年,身穿制服的中校威廉·伍兹(父亲);


1953年,婴儿时期的Liz和妈妈辛西娅

生活很艰苦。她母亲的房子被临时设置成难民营,所以她搬进了北威尔士的一个小村庄里一间破旧的平房里,外面是水浸的防空洞。

她有很多机会能够更好的生活,和别人结婚或者同住。但是尽管生活困难,她从不放弃对我父亲的信念。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红十字会通知她我父亲被释放了,并且给了她时间和地点去接我父亲。

他的体重只有六石,在站台上,我母亲走过他的身旁两次,都没有认出这人正是她心爱的丈夫。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他到家后,询问起丝绸睡袍的下落。她试图解释资金紧张,不得不典当一切值钱的东西。

他变得很愤怒,我母亲满含泪花。但是没有什么好同情的——他只是说道,‘我希望能轻松地缓解情绪。’

这是我父亲回来后万念俱灰的第一个暗示。航向东部时,他充满希望,但他的精神已被摧毁了。

像许多回来的日本战俘的妻子一样,我母亲意识到生活已不再像从前一样了。

战争结束时,回来的被俘军人预计将不会再提那些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痛苦,并‘继续生活’。他们就这样被称为‘被遗忘的军队’。

然而,许多像我父亲这样的人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尽管他恢复了体力,但精神上依然脆弱。饱含对在他面前死亡的人的内疚,并被噩梦所折磨,他开始变得情绪情绪阴暗,长期发作抑郁症。


1936年,苏丹,威廉(飞行中尉)和他的飞机。Liz说,‘航向东部时,他充满希望,但他的精神已被摧毁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我父亲的许多战友被冷血屠杀,落入他们为自己挖的墓穴里。

其他人被迫喝下一品脱水,然后被绑在地上,而守卫却欢快地踢打犯人的肚子,直至破裂。

数百名患上痢疾的人没有得到适当的医疗照顾。许多人不得不睡在自己的排泄物上,难民营里疾病就像野火一样肆虐。

父亲试着告诉母亲一些关于他在营房里的经历。一天,酷暑难耐,他被监视着,面前放着一杯水却够不着。他被枪托打头,要求把新鞋子交出来给脚痛出血的人穿。

母亲试着理解他的痛苦,但这些远远超过她或任何人的理解范围。她开始害怕他。他常常做噩梦,半夜尖叫着醒来,有时还会用手掐着她的喉咙。

许多人的妻子也在经历着同样的困扰:她们亲爱的丈夫们,曾去远方参与抗战,回来后,精神被摧毁,接触不得。

在远东战俘儿童组织的女儿们告诉我,她们的父亲常常很冷漠,没有人情味,难于共同生活。

我二哥生于1947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父亲被调往德国,三年后,我出生了。

在我18个月时,父亲被派驻到伦敦、苏格兰和斯特拉特福,我们回到了英国。

12岁时,我已经上过八个不同的学校。印象中那时从没有和父亲有过沟通交谈。他去工作,回家,做研究。晚餐通常在沉默中结束,除非他先开口,但这是非常罕见的。

他认为小孩子在大人面前不应插嘴。我记得,那时我很小,母亲让我给在研究中的父亲送一杯雪莉酒。我很害怕,生怕自己出错,我紧紧攥着玻璃杯,结果它碎了。

后来,父亲从皇家空军退休,成为一名数学教师,他会‘辅导’我的作业,哦,这真令我恐惧。他让我觉得我是个低能儿,然后我的数学就无药可救了。



1956年,西萨塞克斯郡,塞尔西,Liz和哥哥理查德和父母在度假。Liz这样说道父亲,‘他认为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我8岁时,父亲被送到东格林斯特德的一家专科医院接受整形手术来修复他脸上的晒伤痕迹。他接受了大范围的皮肤移植手术,回来时,他的脸看起来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没人提起这一点。

慢慢地,家里有了紧箍咒,‘不要忘了你父亲经历过什么’。

那时,我正值青春期,心里非常厌烦听到这话。16岁时,我早早的通过了中学高级水平考试,迫不及待地想逃离家里的氛围。我到了剑桥学习秘书专业,在这里,还不习惯突然而至的自由,我变得有点‘野’。

性、吸毒、喝酒和冒险都是我常做的事,我决定尝试做一切事情。现在来看当初我并不在意我的生死。

当我和在派对上认识的游手好闲的嬉皮士一起搭便车到伦敦时,被学校开除,并迅速和他在当地住了下来

我决定再也不回家了,便说服父母把护照给我,然后秘密结婚了。不久以后我怀孕了,然后给他们发了封电报,告诉他们是个男孩。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两年。

后来,我意识到我的大部分行为都是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这条主线贯穿远东战俘组织里女儿们的经历始终。

1997年,父亲在汉普夏医院弥留之际,我终于接受了父亲。哥哥们在国外生活,母亲前年去世了。

父亲对我说,‘我理解日本人所做之事的原因。他们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人被捕却不反抗的行为令人不齿。所以从他们的角度看,他们认为那样对待我们是合适的。’

他是对的,因为所有的日本士兵被强行灌输了一种观念,就是把白人种族视为压迫者。我很欣慰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够平静安详。

然而,对不得不收拾日本实施暴行残局的成千上万名母亲和子女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艰难的路程。

根据1946年至1948年在东京举行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日本战犯的审判,日本人杀害了机组人员,用刺刀刺死受伤囚犯,肆意斩首囚犯,以极其恶劣的方式验证俘虏,杀死了数百万的平民,进行活体解剖。

从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到现在已经70年了,许多远东战俘已经不在了。

如大屠杀一样,我们不应该忘记像我父亲他们那样的经历。否则这真的会成为一场被遗忘的战争。

远东战场


1941127日,日本袭击珍珠港后,弗吉尼亚州西部和田纳西州的战舰。

· 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是为了争夺包括太平洋岛屿和东南亚在内的广大地区。194112月,日本入侵泰国,袭击英国在新加坡和香港的殖民地,袭击夏威夷珍珠港和菲律宾的军事基地后,太平洋战争爆发。

· 194112月至19423月,在香港,超过5名英军向日军投降,日军占领荷属东印度群岛的大片地区。1942215日,大约5万名盟军被俘,新加坡陷落。此后三年半,这些战俘被当做奴隶劳动;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死于疾病、营养不良和酷刑。许多平民也被扣留,被迫劳动。

· 194558日欧洲战场结束(现在庆祝的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时,日本军事领导人拒绝投降,尽管当时国家被孤立,事实上,他们的同盟军(和数千名盟军战俘)正因饥饿而死。

· 1945年夏天,多国盟军舰队加入太平洋美国海军队伍,准备入侵日本。在向日本发出最后警告后,86日,美国向广岛投掷了一枚原子弹。日本仍旧拒绝接受无条件投降。三天后,即89日,在长崎投下了第二枚原子弹。直到这时,日本天皇出面调停,1945815日,远东战争结束,抗日战争以日本投降结束。92日,日本签字无条件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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