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专访》徐少英:邓小平眼中的“猴台长”

2016年04月12日 今日墨尔本


今日专访

从新中国的成立,到十年浩劫,再到改革开放,徐少英记录下了无数风云时刻,也曾与众多历史人物谈笑风生。他是第一位采访过邓丽君的大陆记者,也是第一位采访过秀兰·邓波儿的中国记者,更曾亲自采访过邓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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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英




徐少英,这个名字对于墨尔本的华人社区别具意味。


徐少英的故事,前半生是笔耕不辍。徐老先后就读于天津南开中学与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在中国从事广播电视新闻工作近40年。


从新中国的成立,到十年浩劫,再到改革开放,他记录下了无数风云时刻,也曾与众多历史人物谈笑风生。他是第一位采访过邓丽君的大陆记者,也是第一位采访过秀兰·邓波儿的中国记者,更曾亲自采访过邓小平。


40年记者生涯里,徐老的作品车载斗量。他是享有国务院津贴的中央电视台高级记者,天津电视台原副台长。


(徐少英与邓小平、邓丽君、秀兰邓波儿合影 图片来自徐少英)


徐老也曾经历过起起落落。坐过共产党的牢,也做过天津电视台的台长。笔耕40年后他光荣退休,来到澳洲与子女团聚。然而本可享受政府津贴颐养天年的徐老,却在这里翻开了人生新的一页。在墨尔本,他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身份——墨尔本新金山中文图书馆的荣誉馆长。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会亲切地称他一声,徐馆长。


缘定新金山


徐少英与新金山的缘分,始于七年前。彼时新金山中文学校的校长孙浩良先生萌生起了为在澳华人建一座中文图书馆的想法,于是联系上了在本地华人圈颇有影响力的徐老。图书馆从一间冬冷夏热的车库,一步步发展到了今日全球最大的海外中文图书馆,说起这一点,徐老充满了自豪。



(徐少英在新金山图书馆成立7周年茶话会上发言)


“我们澳大利亚新金山中文图书馆虽然才7年,但是在澳洲已经是一个以文会友的平台。过去我们冬无暖气夏无空调,还没洗手间,大家到旁边没人的地方就解手去了,现在不一样了,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硬件设施也好了,”徐少英说。


“我和老孙(记者按:指孙浩良)在海外办这个中文图书馆,不仅在澳洲,在西方,在全世界,由华人移民办的中文图书馆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有种使命感。虽然很小,很简陋,书也不算多,但是尽我们所能奉献出来。”


作为一个非盈利非政治非宗教的公益社团,除了来自新金山中文学校的一点支持,图书馆没有无其他资金收入。而徐老虽然是新金山图书馆的荣誉馆长,但并无薪水。


和他一样,新金山图书馆的许多志愿者也都是不领薪酬的华裔老人。然而徐老和众多志愿者齐心协力,短短七年间就让新金山迅速成长。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墨尔本华裔老人的重要活动场所,许多人每天搭乘一两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里社交、学习、安度晚年。


徐老和其他志愿者也在时刻思考图书馆将来的命运,在他看来,尽管新媒体技术浪潮始终不曾停歇,纸质图书馆仍有其存在的价值。


“我不在了有别人替,别人不在了有另外的人替。一代一代一代传下去,可能有一天纸媒体不行了,由于新媒体的出现,可能图书馆慢慢的就不行了。但是将来总会作为一种文化遗存啊,还会有的。因为究竟很多书你这么些不可能都进入电脑啊,他没时间看的,”徐老说。



(徐少英接受今日墨尔本采访)


“像我们中间这种保存这东西,传承这东西是我们的一种历史责任。我们书不是说孩子们年轻人去看的玩儿的书,而是说都有典故都很有历史价值的,比如说,全国政协编纂的文史资料选我们有两套,这些东西都是有历史价值的非卖品,买不着的。”


一群中国老人,不收分文,在陌生的土地上默默坚守一座公益的中文图书馆,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颗草去”这是徐老的回应。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颗草去,这句话是我选的。因为传播中华优秀文明,繁荣澳洲多元文化是我们的责任,”徐老说,“我们还有一句口号,就是今朝喜播中国文化种,明日盛开澳中友谊花。”


偶遇邓丽君

在来澳之前,徐老是大陆赫赫有名的新闻记者。作为天津电视台的台长,徐老却更喜欢走上新闻战线的最前沿亲自采访。他思维活络,能为人所不敢为,因此职业生涯中很是采访过不少著名人物。


一代歌后邓丽君由于政治原因从未来过大陆,而徐老则是唯一一位当面采访过邓丽君的大陆记者,并留下了邓丽君向大陆歌迷问好的珍贵影像资料。这一点,至今为人称道。


但是徐老亲口告诉我们,那次能采访到邓丽君其实完全是出于巧合。“我们那次去并不是为了邓丽君去的。当时天津青年京剧团在1987年应邀去香港参加中国地方戏剧展,一炮打响誉满香江,在结束演出后的庆功会上,邓丽君突然从伦敦飞回来了,她喜欢听戏,”徐老说。


邓丽君抵达现场时,徐老和搭档摄影师正在等候拍摄。忽然,四个保镖打扮的彪形大汉进入了场内,因为事先就风传邓丽君会来到庆功宴现场,这一下便引起了他俩的注意。


“一看那意思像,往四边看,保镖的!哎,我说有戏,准备好。然后邓丽君来了,”徐老回忆。当时邓丽君的打扮十分朴素,也没有化妆,就是一身牛仔服,然而围观的群众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她,纷纷围上来要求签名。


不得已之下,邓丽君决定离开。然而徐少英和摄影师眼看围不过去,便早早选择了堵在门口。“我那时候挤过去堵住门口,她得出门哪,堵住了,这就上去说了两句,”徐老回忆,嘴角露出了促狭的微笑。



“就是说那时候,她也很惊讶呀,你一个广播,还是带图像的。”当年采访的视频显示,邓丽君刚知道徐老一行人是来自大陆的记者时,十分的惊讶,面对徐老采访的要求有些推托的意思。然而,经验老道的徐老轻松一句话迅速改变了局面。




“她说我以后给你录个好歌。她的意思她知道,过去,到时候,靡靡之音嘛。录个好歌给你们听。我想,对了,她是河北人,于是我说‘你是北方人?’,她一听,就马上不一样了,很亲切的,当时就不一样了,”徐老回忆。


一句“你是北方人?”迅速拉近了和邓丽君的距离,她高兴地回答了徐老的问题,向大陆的观众朋友们问了好,还应摄像师的要求,为大陆的观众们清唱了一曲《小城故事》。



这是邓丽君第一次公开无伴奏清唱歌曲,更是邓丽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受大陆记者的采访。


彼时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文件,号召台湾同胞回国探亲,与《小城故事》的内容恰好呼应——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于是这次采访也成为了一段佳话。


专访邓小平

如果说采访邓丽君体现了徐少英的灵活应变,那么对邓小平的采访则是凸显了他的突破能力。


1986年8月下旬,邓小平与家属从北戴河归来路过天津。时任天津电视台副台长的徐少英是怎样绕过采访重重安保与众多官员采访到邓小平的呢?


从“侧面”进攻是他的秘诀——“小平同志来了,跟了一批人,邓楠,邓蓉,孙女儿一大批人,还有卓琳。我也跟着一大伙堆跑吧,那大伙都一样的啊,这不能一招鲜。我就怎么办呢?”徐老笑着谈到。


“是不是所有人都怕媳妇儿?我把卓琳同志给安慰好了我就可以工作了。我就注意,别人都跟着邓小平转啊,我不用跟着转了。”


(徐少英与邓小平合影 图片来自徐少英)


“我就搀着卓琳,说:‘卓琳同志,我,文化大革命判了十五年。三大错误:第一,攻击我党历次政治运动;第二,攻击中央文革工人司令部,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第三呢,我维护邓小平了。我一个判5年三个判15年。’卓琳马上就觉得我很亲切了啊,”徐老说。


“之后我了解到卓琳同志爱看京戏,我就答应之后给她送京戏的录像带。”


数天后,徐少英带着京戏录像带到了邓小平下榻之处。该处由中央警卫九局担任守卫,安保措施极严。徐少英欲进而不得,被警卫员拦在了门外。


“警卫员不认识我:‘干嘛来了?’我说,对不起,我找那个...小平那个孙女儿。‘你找她干嘛来了?’我说,那个卓琳同志要那个录像带,我交给她。‘你等会儿。’他就进去问去了,”徐老回忆。


恰好此时,邓小平的孙女走出了大门——此前他将手边的微型录音机借给了邓小平的孙女玩,因此两人认识。


“小姑娘正好出来,‘哎,叔叔’。我就说‘孩子,太巧了,想找你找不着呢。’”徐老回忆,“她说‘嘛事儿?’我说‘我要进去。’她说,‘进去跟着我吧。’一把就拉着我,也没人管,我就进去了。”


徐少英一推门,就看见邓小平抱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和家人坐在那里。怎样让邓小平注意到自己呢?他萌生了一个想法。


“我又说‘邓主席’(引起注意)那就没意思了,我想我会折跟头。一开门,前滚翻——啪,我又站起来了,”徐少英回忆,自己前滚翻进门了之后,又学着孙悟空的姿势摆了个猴样儿,这一下就引起了邓小平的注意。


“‘哟,这不是孙悟空吗!’小平同志说,然后边上的人就说,这人我认识,小徐,是电视台台长。‘哦哦,猴台长,’”徐老模仿着邓小平的口音笑着说道。


“我有个绰号,猴台长就这么来的。我这一装猴儿啊,一折跟头了,气氛就马上变了啊,没感觉他是邓小平我是徐少英,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我说,小平同志,天津新闻啊我们录好了6点半播出您能不能看?‘哎呀,我们待会儿我们要跟天津市领导照张相。照张相我们吃完饭就回北京了,第二天生日,’小平说。我说没关系,吃不吃饭?吃饭!我说ok,你们别管了,我就走了,”徐老回忆。


“我就赶快上天津钓鱼台(国宾馆),说赶快弄个大电视给我搁那个餐厅里面。6点半电视一打开。他(小平同志)在那儿就看电视了,我拍了张照片,小平看小平。他看着还挺高兴,我就说我们拍得不好,你多指示。‘别,你们效率很高,需要继续努力。’小平说。”



(徐少英与邓小平合影 图片来自徐少英)


说了这么多关于徐老的故事,不难发现他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并勇于探索尝试的人。他乐于尝试新事物,这诚然是一个新闻记者所必需的素质,可也曾为他带来不少的麻烦。


比如,再那个特殊的年代,他就曾因为收听美国之音(当时还被列为敌国电台)而被解职,也曾因讨论政治而身陷囹圄。他因此与第一任妻子离婚,与女儿多年不得相见,但他自始至终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始终拥护着党的领导,无怨无悔。


(徐少英工作照,分别摄于不同时期 图片来自徐少英)


“到今天为止我都感觉到奇怪,你说我在监狱里判15年徒刑,我应该恨共产党,可我恨不起来,因为历史问题历史看,”徐老淡淡地说。


“我在政协开会有次有一个讲话,当时那个天津市市委书记,他很赞成,那句话就是,题目叫把意见变成建议。出了问题,不光要提意见,也要有建设性的观点。”


风风雨雨八十年,起起落落这一生。如今的徐少英在澳洲安享晚年的同时,对将来看得也很平淡。“我连墓碑都写好了,老两口一个墓地——‘我们正在天堂笑,你们别在地上哭。要把思念变力量,咱们儿孙都有福’,”徐老平静地笑道。


“得往远想,你说呢?人人都会死,死得其所就OK啦。另外我跟你说,现在回顾往日像我们这辈人,很多素质高,身体好,智商高的人被埋没太多太多太多。说真的,我们能够活到现在就真是很知足很知足了。”




记者手记
Fred Zhang

徐老的一生,是一个新中国新闻工作者曲折的一生。一路走来,他也曾身陷囹圄,他也曾平步青云。除了采访邓小平与邓丽君,他更采访过赵紫阳、金日成,在日本国会采访过李香兰,在美国国务院采访过秀兰邓波儿。如果不是八十年代末春夏之交的那场政治风波,他本可以连续采访4任美国总统。


而现在的他,在墨尔本积极地为华人文化的传承活动着,同时安享自己的晚年。


或许,用苏轼的那一首《定风波》来形容徐老,再合适不过。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记者 Fred Zhang, 摄像 Yao Xu, Shiyi Wang, 

剪辑 Shiyi Wang, 监制 Lyon Lai

责任编辑: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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