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澳洲沙漠行:我终于领悟了自由和安全感

2017年02月14日 澳洲微天地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生命是一场创意之旅”。


1977年,一名名叫Robyn Davidson的女子牵着4头骆驼和一只狗,行走了1700多英里横穿整个澳大利亚。她随后根据这一经历出版了一部纪实性旅行文学作品《轨迹》,讲述了一名女子实现渴望已久的追逐荒野大漠的梦想,独自一人在四只骆驼和一条忠诚的狗的陪伴下穿越澳大利亚沙漠的故事。此书是作者自我发现和自我证明过程的记录,是探险和旅行类作品中的佳作。

在书中,她说,“任何人都可以做任何事情。如果我可以跌跌撞撞走过沙漠,那么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对长时间以来习惯怯懦胆小保护自己的女性来说,尤其如此。”在这个意义上,她是女性独立勇敢的代言人,她只是面对自己内心涌动的热情和对未知的渴望,无意中,却成就了一个实现真我的女性的传奇。

- 音乐分享:沙漠玫瑰-

经过两年的准备——学习关于骆驼的一切、通过艰苦的劳动换取骆驼、得到《国家地理杂志》的赞助经费后,1977年Robyn Davidson带着四匹骆驼和一只狗,从澳大利亚的Alice Spring出发,徒步穿越1700英里沙漠,到达澳大利亚的西海岸。

下方照片均由《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Rick Smolan拍摄。

以下内容节选自Robyn Davidson讲述的故事,她在沙漠中的恣肆与冒险,她在与骆驼、小狗的相处中,日益赤裸自己,发现了一个更加真实和鲜活的自己。

,我现在完全要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我。真的,所有的人,终于在我最后一次转头时,都已消失不见。清晨的风从我四周呼啸而过。我不知道是什么强而有力的命运,把我引导到这个疯狂的时刻。最后一座可以让我重返本我的桥在燃烧后倒塌了。现在我独立自主了。

我进入一个新的时间、空间和领域。一千年的时间挤进一天之中,漫长的时间挤进每一步里。沙漠里的橡树在叹气,对我弯下腰来,好像想捕捉我。沙丘一座接一座,隆起又低伏。浮云卷过来,又卷过去,还有走不完的路,走不完的路,走不完的路,走不完的路。

第一个自我在讥笑、嘲弄我。

另一个声音平静而温馨。她要我躺下来,保持镇静。她告诉我不要放弃,不要投降。她向我保证,只要我坚持下去,安静、躺下,就会再度找回自己。

第三个声音在尖叫。

走、走、走,走不完的沙丘,看起来如出一辙。我好像踩在踏步机上原地走着,没有前进,没有变化。山丘很慢很慢才渐渐靠过来。

在翻过最后一座沙丘后,我蜷伏在岩石上,一边哭,一边用手触摸岩石。我平稳地往上爬,爬上峭壁,远离那片可怕的沙海。岩石沉重、阴暗、巨大,像岛屿般耸立。我爬过一块于一片绿丛中隆起的巨大岩石。回首自己曾经走过的浩瀚沙海,那段痛苦经历的记忆已经开始消逝。我忘却了大部分的艰难日子,这些日子在记忆中沦陷,只留下几个依稀记得的山头。我安全了。


在整个行程中,我学习如何依赖土地,对土地也有了更深的感觉和了解。起初,这片土地的开阔和空旷令我害怕,现在反倒变成一种安慰,让我的自由感和快乐漫无目标地滋长。

当我走过这片土地时,我强烈地融入其中,不过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万物的行动、模式和关联都变得清晰可辨。我不仅看到动物的足迹,也认识这些足迹;我不仅看到鸟,还知道它行动的前因后果。在我不曾完全意识到的情况下,环境教导我有关环境本身的事。环境变成了有生命的东西,而我是其中的一部分。一个过去只是单独存在的物体,现在与所有其他物体产生了关系,互相作用。


当我习惯于这种思考模式后,自然自己也陷入这个网中,这使我的界限无限延伸。如今潜意识的心灵变得更活跃和重要,并以梦和感觉的形式来表现。不管是有镇定作用的福地,或是令我厌恶的地方,我越来越注意一个特殊地点的特色。这种种全都与原住民的现实世界联结在一起,在他们眼里,他们与这个世界密不可分,这一点表现在他们的语言上。在皮特杨特雅拉语中,没有“存在”这个字,我怀疑在其他原住民语言中也没有这个字。宇宙中的所有物体均是恒常而不断地与其他物体产生互动。你不能说,这是一块石头,你只能说,一块石头坐着、靠着、站着、滚下或平躺着。

自我不是活在脑壳内的实体,而是心灵与刺激的反应。当刺激是非社会性的时候,自我想要界定其本质与了解其面向将会十分困难。自我在沙漠中会越来越像沙漠,它必须生存,没有极限;它的根基较大部分存在于潜意识里,相对地较少在意识中——它抛除没有意义的习惯,越来越关心与生存有关的现实。不过,自我在本质上仍急欲将它所收到的信息加以合理化和吸收,这在沙漠中几乎总是被转换为神秘主义的语言。


我要说的是,当你每天走路、睡觉、站立、排泄、在泥地里打滚,或在飞扬的尘土中吃东西,当没有人提醒你社会规范是什么,你和社会之间毫无关联时,你必须有心理准备:你也许会有惊人的改变。就像原住民与他们自己和土地维持亲密和谐的关系,这种关系也在我身上萌芽,我爱这种感觉。我恐惧的本质也改变了。这种恐惧是直接而有用的,它不会使我变得无能或阻碍我的能力;这种恐惧是自然的、健康的,是生存所必需的。

快到卡内基了。但是我只想独自留在这片沙漠中,不想去任何地方。然而我的食物快没了,我到达卡内基前的最后一餐是撒上蛋奶粉的狗饼干、糖、牛奶和水。对于即将再见到人类,我也很紧张。

我通常裸体走路,因为衣服已经腐臭,而且没有必要穿。我的皮肤烤成像陶土一样的深赤褐色,是制成皮革的好材料。太阳已无法穿透我的皮肤。我还戴着帽子,原因是我的鼻子一直脱皮,我常想我的皮肤可能已经不存在了,顶多还剩下一块烤焦的软骨。

老实说,我对礼节已记不清楚。我会想,如果我的衣服和裤子上的扣子全掉了,有没有关系?有人会注意或在乎吗?经血呢?我一点也不在乎。因为地心引力原理,它会顺着我的大腿流下来,可是别人会这样想吗?这会造成他们的困惑或不愉快吗?为什么?我们不会因为怕人家看而遮住伤口,不是吗?我十分困惑,因为我就是不知道答案。我对于自己这么快就完全抛开社会风俗而感到惊讶。另一方面,我也意识到社会风俗的荒谬性。

我现在可能看起来像个被遗弃的老人,穿着一双过大的凉鞋,脏兮兮的宽大裤子,上衣也破了,手脚都长了茧,满脸尘垢。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不需要伪装,不需要美丽和吸引力,超越了女人掩藏在背后的可怕、虚假、装模作样的吸引力。“回去后一定要记得我现在的模样,绝对不要再掉入过去的陷阱”。 不过后来我又领悟到,适合这种环境的规则未必适合另一种环境,回到我原来的地方,这幅模样将是另一种伪装。那里没有人赤裸相待——没有人敢。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角色保护得很好,直到喝醉或发狂,那时他的赤裸又会丑陋无比。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人们彼此兜圈子,把精神耗费在恐惧或嫉妒上,偏偏所恐惧和嫉妒的只是一种幻觉?他们为什么要在四周筑起心理的藩篱和城堡,必须找一个开保险箱的专家才能进入,即便是专家也无法从内在渗透?我再一次比较欧洲社会和原住民社会:一个是偏执、贪得无厌和毁灭的典型,另一个是如此地理性。我不想离开沙漠,我很清楚一旦离开了就会忘记这一切。


至此我才明白我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至此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笨,竟然没有设想到这种结果。女人、沙漠、骆驼、独自一人——这些要素的组合迎来了这个时代无情、痛苦的心理,激起了这些人——自以为与人疏离、无权无势、对一个已经疯狂的世界无能为力的人——的想象力。我选择了这些组合,运气真是好啊。这种反应实在难以预料。我不是公共财产,现在却成为女权运动者的象征,也成为心胸狭窄的性别歧视者揶揄消遣的对象;而且我被视为疯狂又不负责任的冒险家。最糟的是,我因为做了某件勇敢,而且不是一般人敢抱以希望的事,而成了一个谜一样的人,这与我想和别人分享的事情背道而驰。任何人都可以做任何事情。如果我可以跌跌撞撞走过沙漠,那么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对长时间以来习惯怯懦胆小保护自己的女性来说,尤其如此。


这个世界对小女孩来说,是个危险之地。再说小女孩一般比小男孩脆弱、娇柔、敏感。“小心、注意、留神。”“不要爬树、不要弄脏裙子、不要搭陌生男子的车。听听就好,不要学,你用不到的。”因此蜗牛的触须长得越来越长,注意这个,小心那个留意事情背后的一面威胁。因此小女孩浪费很多精力去打破那些线路,推开不计其数的尝试,压抑精力、创造力、力量、自信,使她在可能性、胆量的四周筑起藩篱,使她因自卑而画地自限。

如今他们创造了一个传奇,我在这个传奇里显得卓然特立,因为社会需要一个这样的传奇。人们若开始实现幻想,拒绝接受正常的无聊,就会变得难以驾驭。他们给了我“骆驼女郎”的名号。换成我是个男的话,甭指望国际性的媒体会对我有所报道。我也无法想象他们会发明“骆驼绅士”的名称。“骆驼女郎”带有一种赞助、保护、轻视的意味。贴上卷标、归类——真是个杰出的花招。

我得到了在旅行之前那段遥远似梦的日子里想象不到的能力和力量。我重新发现我过去认识的人,对他们产生新的感情。我学到什么是爱。


摄影师Rick Smolan和Robyn Davidson

爱就是希望你所关心的人得到最好的,即使自己被排除在外也没关系。过去我想要占有人,可是不爱他们,但是现在我爱他们,祝他们好运,而不再需要他们。我领悟了自由和安全感。我们需要破除习惯的根基,想要自由必须持续不懈地对自己的弱点保持警觉。保持警觉需要大部分人所没有的道德与精力。

我们习惯在旧有的模式中放松自己,觉得这样最安全。这种习惯束缚着我们,让我们感到满足,却牺牲了自由。打破这些习惯模式,不去理会安全的诱惑是不可能的,只有少数人可以做到。

自由就是去学习,不断测试自己,去赌博。这样绝不安全。我学会用我的恐惧当阶梯,而不是绊脚石。最棒的一点是,我学会一笑置之。我感到自己所向无敌,不会被打倒,我将自己扩大了。我现在可以轻松一下,沙漠已不能再教我什么。我要记得这一切,记得这块地方和它对我的意义,以及我如何到达这里。我要把它牢牢地放在脑中,永远不要忘记。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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