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牛蛙外公”的故事,我读出了中国人精神痛苦的根源

2017年09月06日 荞爸的澳洲来信



亲爱的微友:


这两天朋友圈被《上海退休教授怒批幼升小”牛蛙战争“》的文章刷屏。其实这类”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的现象早已人所共见,并不需要由一位老教授来特意撰文提醒。但是,文中提及的种种荒唐教育现象,还是让人不禁摇头叹息。


幼儿园就要接受KPI考核,上小学要熟记唐宋八大家,家长为了孩子上学要控制体重——这听上去像一部乔治奥威尔的科幻寓言。而我在这篇文章里说过,让现实变成寓言的,不是这个社会,而是这个社会里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中国父母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约而同地要把我们的孩子、还有他们自己送上这条残忍的不归路?在这里,我看到了中国人的一种精神痼疾——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教授的女儿和中国成千上万的母亲一样,就是这样一个“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的人。


我从小就想进一流学府考清华北大,但是不幸高考失利——没事,我的孩子来帮我圆梦;我大学毕业想进跨国公司当高级白领,但是不幸英语没学好——没事,我的孩子来帮我学会;我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跃升阶级从此财务自由,但是不幸输在了起跑线上——没事,我的孩子来帮我赢回来。


就这样,中国的孩子都一个个成为了父母自我实现的工具。他们在父母梦想的阴影笼罩之下,一步步变成了自己的父母,同时也迷失了自我。


我最爱的电影之一《死亡诗社》里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热爱戏剧表演的中学生遭到望子成才的父亲的重重阻挠,最终选择了断生命。这部电影我看了不下三遍,每次看到最后一幕都忍不住泪水决堤。中小学生自寻短见的新闻早已司空见惯,但是每每听到人们不屑地评论“现在的孩子怎么会这么脆弱”,我都能感受到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犯罪,一种施暴者对受害者的冷漠。


更有甚者,像上海老教授这样的家庭,孩子不仅要背负父母梦想的压力,还要承受“传承家学“的重担。


老教授说自己不迷恋权贵,不迷恋钱财,但后面又说要追随“社会精英阶层的传承总规律”,这显然是很矛盾的。就算他说的精英指的是文化精英,但是他所举的那些例子,都逃不开权贵钱财的指向。


即便他要外孙继承的家业是那些所谓的研究和学术,这对孩子来讲又何尝公平?这就好比一个老农民种了一辈子地,已经种得出神入化要瓜得瓜要豆得豆,所以一定要自己的孩子学会这门手艺千秋万载地种下去。


传统中国人对“身后名”有着异乎寻常的执念,即使不能青史留名,也要让子孙把家谱家规家训代代相传直到永远。中学里背得最多的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听上去气概非凡豪情万丈,却一点都没有打动我心,根子就在于这种对灰飞烟灭以后那点虚无缥缈的记忆的病态迷恋。


所以,金庸在《倚天屠龙记》里就让老神仙张三丰进行了反思:“说来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执,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后史书如何书写!”“我却盼这套太极拳得能留传后世,又何尝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顾全身后之名?其实但教行事无愧天地,何必管他太极拳剑能不能传,武当派能不能存!”


这里说到的“但求我自丹心一片”、“但教行事无愧天地”,其实说的就是自我实现。这种自我实现不是向外求人,而是对内求己。


老教授你是科研专家,术业过人,自然志得意满,在自我实现的道路上遥遥领先于一众路人。但是,在这条路上领跑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的后人选择了哪条道路、跑到了哪个名次,又对你的人生会有多大影响呢?


文章最后,他似乎明白了所谓的“终极意义”,但还是念念不忘“家学”和“传承”、不忘“骄傲”和“为荣”。“更快的洞察”、“不虚掷时光和人生”这样的话语中,还是满载着爆表的期望值。长大以后的外孙看到这篇文章,是不是也会因为不能洞察人生、不能争分夺秒而时时感受到外公幽灵般注视的眼神呢?


听从女婿的建议移民是个正确的选择,但是陪读的女儿如果还是随身携带着她那些无处安放的寄托和希望,不管是在西班牙还是在美国,她终究还是不可能摆脱被邻居比下去的痛苦,外孙终究也不可能逃出那个瞎忙的怪圈。



荞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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