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人物 | 别替黄磊遗憾了,他很享受从盛世美颜过渡成父亲、煮夫和胖子

2016年09月02日 腾讯娱乐




腾讯娱乐专稿(文 | 叶弥杉 狠狠红 责编 | 露冷)


现在的黄磊,拥有一种精确的发胖。


精确的意思是——作为一个45岁的男性,他的体脂率,比你身边大多数油腻的中年男子少一点。但是,和郭富城刘德华之类明星相比,又要多一点。这种恰到好处的发胖,让如今黄磊呈现在公众面前的状态,还有他在电视剧里所塑造的父亲、男闺蜜角色,都统一了起来,又把他和其他明星区分开来。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我想我是海》专辑封面的黑衣长发赤脚的清瘦少年,他也没有那种强烈的服务意识——要让自己拥有一身健美的肌肉来符合娱乐圈当下审美倾向。但是,他的脸上仍然留有当年清俊的一半余痕,另外一半,变成了眉目可亲。他已经不适合再演谈恋爱的电视剧了,但是,拥有这样的丈夫不会让一个女人变得仇恨婚姻,以及,哪个女孩儿不想拥有这样一个爸爸?


以及,哪个记者不想拥有这样的采访对象——他会热情地招呼你坐下,喝咖啡,又把蛋糕端过来,在你面对七八种口味蛋糕犹豫不决的时候替你做了决定,“就吃这块带草莓的怎么样?”他坐在沙发上,全程以“北京瘫”的姿势,接受了采访。能说会道,且还唱。比如,他说到“以前我更高冷一点,现在我挺入世的,但不能说这个就是变了,我的思考没有改变,是到这个年纪才会嬉皮笑脸”时,就唱了起来,“……面对人生的难。”李宗盛的《山丘》,中年男性的精神之歌,前年我们采访黄渤的时候,黄渤也唱过。


后来,我们发现,这几年,好几家媒体做关于他的报道,都用了这句“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的歌词做标题。


由此可见,这首歌,他对着媒体,真的唱过好多次。对于如何从一个文艺青年变成了孩子他爹这个问题,黄磊已经回答得熟记而流。他当年的惨绿少年(并没有乱用成语,《我想我是海》封面的确是绿色)形象固然是文艺女青年们心头的朱砂痣,而如今嬉皮笑脸的他,也尚未成为一粒饭黏子。


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黄磊这样安全从青春期跑道起飞后,降落在一个温和而又不失力量的中年停机坪上。在这个飞行过程中,有些飞机消失了,有些改头换面了,还有些如烟花一样炸开在半空中。



▲《我想我是海》时期的黄磊浑身充满文青气息


归根结底:如何面对中年的自己


黄磊第一次听说《小别离》这本小说是2013年,还是他去参加《爸爸去哪儿》之前。他和制片人徐晓鸥等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听说他们刚买了一个小说叫做《小别离》,黄磊没看过这本小说,但这个名字让他琢磨了半天,“怎么别离还有大有小”?


那一年,黄磊42岁。别离的阴影倾覆下来,他无处可逃,只能奋起作战。


作为一个早慧型的孩子,黄磊对死亡的恐惧体验得也极早。九岁,妈妈去外地出差了,他和姐姐躺在各自的床上,两张床中间的台子上有一个闹钟,滴答滴答地响。每响一下,黄磊就想,我的人生就此又去了一秒。刚学会乘法的男孩,从床上爬起来,认认真真计算,自己的余生还有多少秒。不到两个亿。黄磊失眠了。


爸爸搂着黄磊,安抚他,说没事儿,爸爸肯定比你死得早,爸爸去那头等你。黄磊于是就不那么害怕了。


那个时候,衰老与死亡,都不过是阴影里的怪兽,它远远地潜伏着,虽让人隐隐的不安,但毕竟没有来得那么清晰。四十岁以后,怪兽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越走越近,已经能让黄磊看到它的轮廓与皮毛。


他首先意识到了自己肉体的不济,“就是这五年的事儿,一天比一天强。身体常常觉得好累,睡一觉还是头昏脑胀,有一天发现一根鼻毛变白了,而一根眉毛却长得特长——人岁数大了。”他上一次感觉到肉体的剧烈变化是青春期,身体突然长出了毛,骨头疼,疼得睡不着,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生长痛,这么痛着痛着,个子就长高了,“多多最近也到了这个阶段,她老和我说,爸爸我腿疼”。


中年来临的过程,并不是以身体疼痛作为宣告。但带来的别离,却让人难以习惯。他的父亲今年80岁。他算过了,如果父亲活到90,一年就算见20次,200次的配额后,终是告别,每一次见面都是倒数。


“父母曾是你生命里最亲的人,再是伴侣,然后是孩子,后来又变成伴侣,因为孩子长大了。再后来,伴侣也不亲了,因为他走了,你就成了杨绛先生——‘世界是你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反正你早晚得接受,他们有一天会离开你,你也会离开他们。”黄磊说。



▲《小别离》中被气哭的黄磊让不少家长找到了共鸣


内心预演不算,震恸的告别他也已亲身经历了几次。2011年,他的音乐知己、台湾音乐人陈志远去世,他在微博上写下,“如今我不知所措,只有哭不来的泪与痛。”从此不再唱歌。去年年初,邻居王姐癌症过世。黄磊认为朋友不算多,《暗恋桃花源》团队算一批,朝夕相处的邻居们则是另外一批。在他做《似水年华》那阶段,介绍朋友交情不在时间长短时,还要以“我跟隔壁邻居相处十几年了都不说话”举隅。但2008年他搬了家,他很快与年龄相仿的新邻居们组成了一个共同体:吃饭打牌,健身旅行,把孩子送去同一所学校,甚至,集体搬家去同一个社区继续做邻居。但就在这自得其乐的中年人行伍中,有人中途脱队。


黄磊和王姐的先生一起去医院抬她,他触到她冰冷的手,“真的,就是会消散,会消散掉的。”至今说起来他仍震动不已。


所以他第一次听说有一个小说叫《小别离》,立刻动了心。在给定的留学故事之外,他有自己要抒发的“小别离”:上一部他制作的电视剧是《嘿老头》,叩问的是如何面对变老的父母;而此处他要提出另一个问题:如何面对长大的孩子。


“归根结底,只是一个问题:如何面对中年的自己”,黄磊说。


但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人如何面对死亡。


从9岁开始,为死亡而整夜失眠的男孩,成长至他口中嬉皮笑脸的中年人。这几十年的自我追问,黄磊所有面貌的塑造,皆与这个问题相关。


这个问题,逼他成为了一个本质上严肃而又悲观的人。



▲《小别离》时期的黄磊开始思考如何面对中年的自己


我不是一个弱书生,我从来没有柔弱过


以小宋佳的说法,“每个80后的文艺女青年心里都曾住着一个黄磊”。而她作为个中代表,第一次在《嘿老头》片场看到那个头上烫着小碎卷脚上趿着人字拖的2.0版本,难免失落,但接触下来,“对他的喜爱变了一个层次,发现他是一个活得特踏实特自我的一个男人。”


实际上,如果以“踏实”与“自我”来作为黄磊的评价,那么黄磊这几十年来,其实并未曾变过——他从来没有不脚踏实地地虚无缥缈过。


“进了初中我成绩就好,没人逼我学习,我是自觉的好”。一道几何题,如果参考答案上用了这条辅助线,老师上课又讲了第二种辅助线,那么黄磊就会逼自己,用第三种辅助线解题。作为一名学霸,他至今对自己中考成绩如数家珍,“化学满分,数学99,物理98”。到了高中,一听说电影学院的文化课分数线,他立刻找到老师请假,“老师,我后面不参加复习了,我闭着眼睛都能考上。”


专业课考试的时候,黄磊认识了姜武——姜武因为文化课成绩的问题,已经考了四年。黄磊主动承担起给姜武补课的责任,两人约在东四十条外交部街的一个小平房里。补习了一会儿,黄磊给姜武讲地理课,大气压。讲了没一会儿,姜武就觉得没意思了,“磊子,咱们玩扑克牌吧”。于是从补习变成了打牌,输的人就喝凉水。一个下午过去了,两个各向肚子里灌了十几大碗凉水,憋了一肚子尿,出门撒完尿,黄磊骑车回家。


这样的情节和几年后他的文艺形象截然不同——和《人间四月天》、《橘子红了》气质都不像,安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倒是天衣无缝。


在演戏这条路上,黄磊起点极高。1990年,他刚进大学,就接了陈凯歌的《边走边唱》,电影入围戛纳电影节竞赛单元,他以为自己会一炮而红,“等待明星的荣耀和光环降临在我身上”——但,什么都没降临。黄磊等了五年,在绝望中选择了报考研究生,继续读书。1995年,他才获得第二个电影机会,和张国荣一起主演的《夜半歌声》,电影在香港首映,闪关灯一时闪得他头晕眼花,他想他终于熬出来了。结果回到北京,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小人物。他反应过来,自问:已经过了五年那样的生活了,现在难道又要回到那种状态吗?


但没有想到,台湾丰华唱片公司的老板彭国伦因为这部电影看上了他,花了很久说服他当一名歌手。黄磊从来不觉得自己嗓音条件好——虽然他也曾天天和高晓松、老狼、郑钧泡在一起,并且每个人都留着一模一样的中分长发。


▲《我想我是海》MV的女主角正是孙莉


再然后,黄磊在台湾出演电视剧《人间四月天》,红遍两岸。


人们记忆中黄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气质”,就是由这些作品奠定的:音乐上,1997年专辑《边走边唱》,1998年专辑《我想我是海》,2001年《等等等等》;电视剧方面,1999年《人间四月天》,2001年《橘子红了》。电影方面,1997年《半生缘》,1999年《夜奔》。


这些“文艺气质”,有一些与他相关,有一些其实并无关系。比如唱片——黄磊从来不听自己的唱片。有人为他《似水年华》专辑里的那句“我希望我得到的少一点再少一点,我还希望我的生命短一点再短一点”而深觉触动,但如今的他去鉴定那个时期,认定那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产物——毕竟,他是一个9岁的时候想到自己还有不到2亿秒可以活而失眠的人。


那些“柔弱书生”的影视形象也并不是他本人。


他这样总结自己的青春期,“20多岁的时候,我有诗意,但是我从来没有柔弱过。其实就是能力很强的,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很强的,无论是体能还是表达还是愿望,我都很强,没有很弱的那种。我不是一个弱书生,我不是那样的个性,也做不到。”


他已经回答太多了关于现在的这个自己和那个时候自己区别的问题。他曾经对媒体说过一堆大同小异的话,“文艺青年要不然远行,要不然就隐藏在发胖的身体里”,“文艺青年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卧轨,叫远行;一个是嬉皮笑脸了,叫做隐藏。原来那个文艺青年就在我心里,只是我不需要再和别人分享,是时候我们俩独处了”——显然,他对成为现在的自我全无遗憾,反而觉得水到渠成。唯一的问题是人们打量他的模具,实在是太老套了。


这次,面对腾讯娱乐,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状态,“人到中年,我更精壮一些,更壮实一些”。


壮实的意思是,更有力量——有力量承担,也有力量抵抗。



▲《人间四月天》之后,黄磊彻底红了


这个行业正朝我无法理解的方向转变


黄磊有过不红的阶段。关于这点,他很坦然地就说了出来,“突然间,我拍的、写的东西没人看了,说准确点是没人播了。这时,正好话剧《暗恋桃花源》找到我,于是就专心去演话剧。后来,又苟延残喘地拍了《家》和《四世同堂》,业内人士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但播出情况并不理想。”


而在他“苟延残喘”地拍《家》和《四世同堂》那几年,他还做了这些事——《双面胶》小说版权是他买下的,推荐给了影视公司,自己则做了制片人。捧红了吴秀波的《黎明之前》,故事也是他写的,他表弟做的编剧,不过他没参演。


他重新找回自己演戏的节奏是2010年的《婚姻保卫战》,他演一个家庭煮夫。从此一部部的,《男人帮》、《夫妻那些事》、《我爱男闺蜜》……,拉开了他演喜感小人物的新阶段,至今。《婚姻保卫战》里,他搭档的女演员是袁立,晚他两届的学妹,听说黄磊接了这部剧,她想起当年黄磊在学校里长发飘飘的模样,心中疑惑,觉得他怎么可能如此牺牲自己,说服自己去演这样的角色。但终了也没好意思直接去问他。


但就黄磊自己来看,这一连串的喜感小人物角色,代表了自己演技上的进步,“喜剧是演员比较成熟的阶段才能驾驭的题材类型。它不是靠说戏谑的台词,做鬼脸就能完成的。以前我演不了喜剧,因为太爱护自己,但现在我把自己丢出去了”。


▲喜感小人物的角色让黄磊在表演上放飞了自我


他当然也对时代的“娱乐精神”不满。“《橘子红了》周迅坐那说台词,一说就十分钟,和莎士比亚的剧一样,现在谁这么拍戏?电视剧就是大家看个娱乐。”“现在有人拍《人间四月天》这种电视剧吗?可能也有人拍,但是没有收视。”


他很悲观地看待这个圈子变得日益陌生,“我在这个行业中并没有心存梦想。现实环境就是如此,多数拍摄题材都受限制。行业的主导并不是创作者,而是投资方、电视台和买片方,我们只是在夹缝中求生。我常叹息,看着这个行业正朝我无法理解的方向转变。”


只是,他并没有因为悲观而滑向戏谑的那一端。他仍然努力地想做一些东西,“那么多大作品、大IP,飞在云端的白头发、蓝头发,各种仙、各种妖,但我就希望它是个小作品,希望它直接了当地关注现实、关注人的内心世界,希望文艺作品在娱乐之外,还是带给人一些感悟和体会,有可能的话,传递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如今这样讲也许会被人取笑,但还好我不怕被人嘲弄,只要我们还有一点点知识分子的色彩,就不应该以此为耻。”


有一年他去了佛罗伦萨。同行去逛名品街,他一个人满城溜达,在地上有一块石像,是刻在地上的,还有一朵花放在那儿。他问陪同的导游这是谁?导游说这是但丁的圣像,但丁的故居就在旁边。


黄磊歪过头去看,看到一条窄巷,他走过去看见一个很小很小的教堂,非常非常小。圣像后面是一扇窗户,非常小的一扇窗户。教堂里放一首歌,黄磊也不太懂是什么语言,也许是希伯来语。“导游说但丁的神曲就在这构思的,我当时很感动,我就在那坐了一个小时”,他想,原来这里就是起源啊,“但丁写了神曲之后,带来了文艺复兴,然后文艺复兴带来了之后的思想启蒙,思想启蒙带来了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带来今天的欧洲的工业文明,而欧洲的工业文明带来整个世界的文明发展”。


他找到了一个人对抗死亡恐惧的方法——其他与之相比,真是太微小了。



▲话剧《暗恋桃花源》是黄磊在影视行业的一次“出逃”


一个悲观主义者的出口


其实过了那等待成名的5年,1995之后的黄磊,也不是非要做个明星不可。1997年他就留校,当上了老师,带的第一届学生里就有海清、黄海波。


海清告诉记者,当她去学校报道时,一看到班主任是黄磊,“心情不是特别好”。作为一个积极向上的少女,她一是嫌弃黄磊太年轻没教学经验,二是嫌弃黄磊是大明星,“他那个时候是明星,心想,娘个腿的,有时间带我们吗?没准儿去拍两个戏,我这青春就毁了。我到学校来是好好学习的,你也不好好教我,出去拍戏了。我能学到什么东西,真的是特别大的问号。”


第一个学期,齐世龙老师还帮黄磊坐镇了一段时间,但他很快就完全放手了,黄磊完全接过了这个班,兢兢业业带了四年。


黄磊享受当老师。他有一套表演教学理论,采访的时候时不时就脱口而出,比如“要使劲折腾学生,让他们把自尊都抛掉”,“我自己从事表演艺术教育20多年,我一直说,一个演员全部的自我就是你的本色”。


他爱他的每一个学生,他的每一个学生也都爱他。采访当天,他是和海清一起早上乘高铁从上海赶回北京的,路上海清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有行李,她一定会抱不让我背;我一起身,她把东西拿起来;我一走路,她这样扶着我。在我二十五六岁的时候,他们全班同学就在制造一种我生活不能自理的效果,让我离不开他们,我就坐着给他们上课。麻痹我,把我促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效果。”讲起来,黄老师颇为得意。


黄磊大约是一个“养成系”爱好者,在细节上,他有足够的耐心。他乐于看见当年的小朋友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也乐于看到一块面团最后变成一个面包——欧包是一种相当考验人耐心的手艺活,失败率极高,黄磊在电视节目里展现了一下这门手艺,惊倒了无数烘焙爱好者。


▲为家人做饭是小厨黄磊的乐趣所在


“炖盅,虫草花冷水发开,自己剁的瘦肉,矿泉水,隔水蒸三小时以上。藕去皮高汤炖糯,调味,煎葱油热浇,小葱更佳。肋排冷水放冰箱泡三小时以上,其间换清水以去血气,油锅炒香大料桂皮香叶姜片再炒排骨烹料酒至五成熟,加开水老抽生抽开锅小火慢炖,再加百叶腐竹海带等均可。技术贴。”黄磊贴出了自己做饭的菜谱,最后的三个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好友何炅就是他们家的资深蹭饭者。


热爱生活的意思是——可以享受生活带给他的这细微乐趣。这不是一种爱好,而是一种能力。若不是拥有这样从炖个蛋羹都能获得乐趣的能力,何以抵抗他骨子里的悲观?


“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悲观就是清醒,就是看得通透,所以不会因为眼前的事产生困顿感。再说得具体点,我算是整体悲观,但细节乐观的人。总比整体乐观,细节悲观的人强,这些人总觉得明天会更好,然后为眼前的事发愁。但是我知道,眼前的没什么不好。”


▲黄磊和海清这对师生的感情非常好


家庭可以变成你的信仰


家庭是黄磊的桃花源。


他动情地、传教一般地跟我们讲《小别离》这类家庭剧的意义:“很少人去整理自己和家庭的关系,我们总是往前跑,但你如果静下心来想一想父母、孩子、伴侣,你会发现好多珍贵的秘密和宝贝。当你能够把这些秘密解开,把这些宝贝收藏的时候,你的人生就会变得很踏实、很丰厚。家庭可以变成你的信仰。”


这大概就是他的写照。拍摄电视剧版《夜半歌声》时孙莉怀孕,第二年多多出生。在此之前,他的经典角色是徐志摩、荣耀辉——人生的小船总是在爱情面前说翻就翻。而后他开始演高觉新、祁瑞宣。在传统的人物论分析中,这些人物总会被形容为“深受封建礼教的侵蚀”——换句话说,都是传统家庭秩序的维护者。


“年轻的时候一定绕着自己绕的多,现在是绕这个世界绕的多,离自己远了一点,但是反而把自己看得更清楚。绕着自己的时候看自己倒是迷迷糊糊的。”黄磊解释。


一定意义上,他的学生、他的邻居、他的《暗恋桃花源》的小伙伴,都是家人的扩大化,志同道合,情真意切,骨肉相连,彼此信任。在这个小小范围内,他享受着合乎他想象的,世界的理想秩序。



▲幸福的家庭是黄磊的桃花源


慢慢地,他还是把这个秩序往外扩了一点。


2001年,黄磊来到乌镇为《似水年华》看景,自此这座小镇成为他的第二故乡,闲时便飞来放空。2008年,他在乌镇见到了改造完毕的水剧场,产生了办戏剧节的想法。


他向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陈向宏提出建议,两人都决意要做一个非官方、非盈利、且具有国际视野的戏剧节,虽然不知这些看起来矛盾重重的定语该如何实现。至今回想起来,他还将这个乌托邦式的活动比拟成“从一个梦做到另一个梦”。


黄磊开始向戏剧界游说,而陈向宏则在地方寻找合作。导演田沁鑫曾回忆,2009年排《四世同堂》话剧时,黄磊就跟她说想在乌镇做个戏剧节,她对戏剧界人士时不时冒出的梦想已经习以为常,顺口敷衍。而当她都忘了这回事,却发现黄磊竟做成了:“四年以后在澳门又见面,黄磊用发光的眼睛对我说:‘老田,这事成了,戏剧节,乌镇戏剧节!’。”


或许也只有黄磊这样,能入世、懂需求、有情怀的人才能做成。筹备过程中,他体现了强大的公关能力。他分别请赖声川和孟京辉来到乌镇,并为两位大拿提供了不同的招待套餐:让赖声川在镇上闲逛,自由参观。赖声川对乌镇的古戏台感到甚为惊艳,后来介绍台湾团队建设了乌镇大剧院,并且连自己都参与到古镇的保护性建设当中。而孟京辉的乌镇游,则由黄磊招待着喝红酒、看球赛,令孟京辉如在梦中:“东方的、西方的、内在的、外在的、超现实的,很多东西都交融在一起了,我们不是办一个简单的戏剧节,是要筑一个梦。”


当然,之于黄磊,他更得意的是,把赖、孟、田三人在乌镇请到一起吃饭:“这世界上能把他们三个凑在一起的人就是我啦。”


世界越来越务实,而他看起来越来越入世,但其实,是为了让心底那点务虚,有个落地生根的机会。毕竟,这是一个文艺青年会遭嘲笑的世界了。


早年间他解释接戏的标准是适合,“你不能做所有事情都想着增加自己的社会影响力,想着挣钱,更重要是这部戏对自己的艺术影响力有没有提升。”


如今他把乌镇戏剧节也当作自己创业的一部分,理由如出一辙:“并不是每个创业都一定要产生实际的效益,产生更横向的影响力才是创业。”


乌镇戏剧节2013年举办第一届,今年10月将是第四届。每一年他都去赴这场筑梦之约,而如今戏剧节口碑在外,队伍壮大,规模成熟,仿佛能独立学步,他开始有新的造梦计划:建一所非教育部体制的大学。


目前这所文化大学已经在筹备中,以黄磊的计划,学校第一将免学费,第二将没文凭。


“我去找我艺术界的朋友们来上课。我去找我的有钱朋友们给捐钱:你怕死吗?你想不想死之前没有那么多恐惧?反而有很多人为你祈祷和祝福?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一个帮助年轻人学习的机会。你要是多捐点钱,我给你做个铜像;你要是少捐点,那就给你做个铜牌。”


“这种逻辑能说服人吗?”我们问。


“当然了。”他瞪着眼睛,“我已经说服好多人了。”


这可能是一个体制内的教育工作者的最大反叛。他坚持教育免费,以此才能招到最有才华和本领的学生,但学生毕业时,他希望能得到一个承诺:“我会给你准备一个铜牌或铜像,等你有条件了也欢迎认领、欢迎传承。我觉得这是教育真正的意义。”


而他也将为自己准备一尊铜像。“按你长发飘飘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我们问。


“按我死前的样子。”他毫不犹豫。


然而我们想起的是他18岁的样子。那个7月,翩翩少年走进光华路的艺考生考点,一进门全场鼓掌:“来了一个应届生!”


这个应届生最后让一个考场的陌生人,用同样的分数上了不同的艺术院校。他记得当时有个胡子大叔因为文化分不到,已经是考美院的第八年。考试作弊当然不是好事,然而他如今回想起来的时候也颇带感情:“原本是不是只能一辈子画电影海报了?那次考上了吧?中国是不是多了一个画家?”(摄影/隋希 编辑助理/实习生树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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