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C天佑:粉丝给我送房送车,我不敢收

2017年03月30日 腾讯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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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李天佑那天,北京最高温度不到10度。他穿白色帽衫,袖口垂下长长飘带,破洞仔裤露着脚踝。更醒目的当属发型:除了头顶,四周的头发都短到头皮隐见。网上有人问这种颇具风格的发型的名字,回答从飞机头、子弹头、锅盖头到天佑头,不一而足。


他曾经为自己的发型给出官方解释,这位YY主播在直播时曾霸气地称之为:奔雷,颇为体现个人情志。但就算是当事人的权威命名,在现实界的应用似乎也很有限。比如,一个发型师可能很难仅凭这两个字便领会含义。就算他自己,面对我们对他发型的好奇,也没有提起这个名字,他甚至并不愿多谈这个话题:“就在家剪的。”


或者是因为,他非常明确,面对两个世界,需要使用两种不同的语言系统。在那个可以接受、通行乃至模仿“奔雷”的世界里,他是一呼百应的MC天佑——根据直播人数,保守估计,他的一呼也有十万应——在富有节奏感的伴奏之下,直着嗓子喊出“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或者“我轻狂高傲懵懂无知太年少”之类,可能已是那个世界最具吸引力的文法乃至审美体系。


通过直播,他赢得了巨大的关注与财富。在很多报道中,他被描述成一个身价已经超过一些传统明星的“喊麦之王”。但对这个91年的年轻人,很显然,直播软件上的成功,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经纪人王拓告诉腾讯娱乐,“网络上基本都知道他了,他已经到这个层面的天花板了,不可能再高了,所以我们需要线下的活动,包括电视节目、视频网站、明星互动,来增加曝光率。”


于是从去年开始,从《天天向上》到跨年晚会,从《演说家》到《吐槽大会》,都出现了他的身影。在原创语言竞技类网综《演说家》中,天佑甚至作为“十大演说家之一”为节目挑选优质选手。而腾讯娱乐见到他的契机,是因为他正与大鹏合作拍摄MV——大鹏的新歌中,加入了他的喊麦代表作《一人饮酒醉》。


如王拓所判断的,他在线下获得了更大的舞台,但同时也意味着,最初交织在喊麦这种形式中的,表达与表演两个层面被彻底剥离。我们能见到MC天佑奋力表演,却很难听到那个叫李天佑的年轻人,他真正要表达什么——或者,本来就没有什么。




按照如今的说话密度,李天佑觉得,自己再过几年很可能会变成哑巴。“我有时候看佛教那些东西,说一个人付出一样东西多少,到最后就会没有这样东西。按我现在这种直播方式来说,到40岁那年我可能就说不了话了。”


他形容直播时的自己“张狂、目中无人”。如今他的公众形象,或者说,人设也接近于此,《吐槽大会》上,他开场便称自己当年“轻狂高傲懵懂无知太年少,做过很多的错事,比如说,打过很多像池子那样的小伙”,还附赠一个带点挑衅的小眼神。很显然,随之而来的笑声无关这是真事或者虚构,它只需要看起来符合一个初中肄业、混过街头、喊麦蹿红的年轻人的设定。


这与采访时的他完全是两个人,在腾讯娱乐一个小时的采访里,能用“嗯”、“还行”回答的问题,他绝不用上一个整句。玩笑也少,除了被问到对直播怎么看——“怎么看,坐着看呗。”——几乎是接话的本能的条件反射。


他向腾讯娱乐解释,他现实和网上是两个人,“一场直播能把我一年的话都说了”。哪怕他和王拓是多年发小,大多数时候,两人也只是各自玩着手机,“就算特别好的哥们在一起,我也恢复不到网上的状况,最多就是能多聊几句,他逗逗我,我还他几句,不然就是他干他的,我干我的。”


在拍摄MV的间隙里,他被要求录了8条不同的ID,台词不外是“XX的朋友大家好,我是MC天佑,请大家多多支持XX“。凭借长期的直播训练,他口条利索,情感充沛,节奏拿捏得很有感染力,基本都能一条过。一旁的编导开心地说:”这次录得真快。”


但在现场,每过一条,他都带点刻意地、重重叹一口气,接着,秒回面露兴奋之情的状态,开始下一条。


“这是工作,没劲头也得给提上来。其实主播和演员是一样的,你再不高兴,你上舞台不能带情绪。”他对我们说。


采访前一天,他还在北海出席活动,落地北京已经凌晨三点半,一晚上没睡来到北五环外的片场,采访时打了无数的哈欠。想起他过去曾说,现在拼命赚钱,30岁之后买个大房子,避世而居。如今他大房子已经买了,至于避世的计划,他回答说:“能走一天是一天,过一天多挣一天钱,少赚一天就提前退一天。”


从去年开始,天佑参加了多档综艺,身价甚至超过很多传统明星



对很多人来说,直播,尤其是直播喊麦是一份极其魔幻的工作。比如,很难想象现实世界里存在一份工作,不需要什么专业门槛,每天唠俩小时嗑,月收入可以达到以万计。而MC天佑,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自己披露月收入有三四百万,外界传说他的代言费用2500万。去年8月7日,他的25岁生日当天,收到的礼物价值就超过了300万。


而仅仅5、6年前,他的人生还只有一连串晦暗的经验:初中没毕业就退学,在网吧收银时因偷偷拿钱而被迫走人,踩着三轮车沿街卖炸串,收了台二手车却卖不出去。总之,如我们印象中的大多数街头青年一样,当下漫漫,前途渺渺。


在喊麦之前他爱好街舞,但出去表演,一个月可能只有一两百块的零散收入。而最初他在聊聊喊麦,据称15分钟就有300元。但更传奇的故事,发生在2014年11月他来到YY后。在与直播后辈连麦时,这位喊麦之王鼓励对方,“直播是个见证实力的地方”、“第一天直播,一个大哥进来给我刷了5万。”


以YY为例,主播收到的打赏赠礼,平台抽成一半,剩下的,公会(经纪公司)抽取一成,其余四成归主播所有。也就是说,那一瞬间,MC天佑的账上多了两万元,而他所在的辽宁锦州市,那一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也不过25000。


也有媒体报道,土豪们一掷千金争缠头的佳话,在一些案例中,可能只是一种带节奏:经纪公司早与直播平台达成大额充值获得折扣或返点的协议,折扣幅度甚至可能与平台的抽成相抵扣;而主播又往往与公会有协议,在其收入中将返还公会出资部分。所以,围观群众啧啧称奇传颂不已的传奇,很有可能只是一场公会、主播与平台间的合谋。


但在MC天佑这个案例上,YY方面否认他们有任何返点,也不会对大主播有任何照顾或倾斜。而天佑本人对腾讯娱乐说:“我虽然说没有这种经纪公司给我砸钱,以前也有过,但是后期就停止对我的这种投资,我也不知道因为啥。我的老板私底下对我还是非常好,但是按公司这种角度来看,我作为一个他们旗下的一名主播的话,那对我的投资已经终止了,但是私底下,大哥对我的帮助还是很多的。”


天佑凭借极具个人特色的喊麦成为直播江湖中的王者



我们很好奇地向李天佑打听他的土豪粉丝画像,他立刻纠正了这种假充内行的措辞:“土豪那不叫粉丝,都叫哥们。”


此前GQ的报道采访过一个土豪,三线城市做实业,有时间也有闲钱。但在报道中,他在MC天佑身上花的300万,如同大多数商界情谊,既是交朋友,也是有所图,比如说,他现在打个招呼,就能让喊麦之王和自家主播连个麦,引流无数。


但在李天佑的描述中,他与土豪们的关系单纯得多,纯粹是惺惺相惜。“比如每一次来北京的时候都会提前打电话或者怎样,他们之间互相都认识,就是你认识一个人,就能通过他认识一个土豪圈。”他对我们解释。


我们请他介绍北京土豪生活,“不能说。”他一副“你懂的”的表情。很显然,我们并不懂,于是再次请求:“描述一下吧。”


“这个没法描述,因为真的很深。”他说。


可以描述的包括,他来北京的时候,土豪哥们通常就找个四合院或私人会所,“大家坐一起简单地聊天、喝点酒、吹吹牛。”他左手一个戒指、一个手镯,都是有点分量的白金带钻,“这是一个哥哥送的,这也是一个哥哥送的。”大多数时候他不拒绝收礼,“太大的礼没法要,送楼、送车,那不能收。”


至于土豪们为什么这么欣赏他,“就是好嘛,在一起就是,搁网上到现实那种感觉应该是挺不错的。”他解释。


“为什么没有姐姐送。”我们问。他哈哈笑起来:“我没有姐姐,我不是小鲜肉。”


他初次喊麦的代表作《女人们你们听好了》,据说是受到了嫌贫爱富的前女友的刺激而创作,这种慷慨激昂的性别控诉,在知乎上被认为是充分体现了“直男癌晚期患者的精神世界”。另一个角度,或许可以理解一个街头青年感受到的金钱和阶级的压力——虽然最后像是把这类压力转嫁到了女性行为规范上。


他与土豪们的相处中,这一点也是重要共识,即便他的很多喊麦作品描绘了一个重美人甚于江山的解甲归田的英雄,但在现实里,“我们之间达到共识,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互相花钱,怎么花都可以,挺排斥女性。”


“为什么对女性有这么多不信任?”我们问他。


“不是不信任,就是觉得哥们之间无所谓,男人和男人之间不一样,很可能就是因为一句话而感动了,然后就一直相识到老。如果是给女的花,今天好了,明天坏了,它不是一辈子的事。花钱肯定得你自己乐呵吧,不能花完了还难受吧。”他理直气壮。


天佑的喊麦作品在网上大火,甚至被大鹏加入自己的新歌



“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你爸妈在家会很嘚瑟吗?”中途,我们问李天佑。


“嘚瑟?”他表情古怪,“不会东北话别瞎用啊,还嘚瑟——嘚瑟不能用在长辈身上知道不?”


我们跟他道了歉,他随后向两个南方人解释:“嘚瑟可以用于和平辈人开玩笑,也可以用于低一辈人,但不适用于对长辈。”


“你很看重孝顺吗?”我们问。


“很看重。”他说,“对爹妈不好,对别人也好不了哪儿去。”


到现在,他的财政大权仍在他妈手上。自己买了别墅,给父母在附近也买了。他爸妈看他直播时出言不逊,当场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可别瞎说。”


他爸妈是下岗的那一代东北工人,做过小生意,他回忆自己的童年,“没到吃不上饭,但条件也不大好,称不上万元户。”


如今他们依靠儿子安享晚年。他妈妈不理财,钱存银行,爱打麻将。“总打麻将可不行。”反而是儿子开始管他们。


“不是输赢,她腰不好。”他解释。


暴富带来的狂喜与压力共在,母亲叮嘱他低调谨慎,小心做人。“小城市很多人会有那种仇恨,觉得你好了,就想法设法得说你几句,很多风言风语。”


外界揣测他身价上亿,“网上传得疯了,有点乱了现在。”他说。“我没有大家伙想象的那样炫富,很多东西他们都是看表面,我搁家开捷达咋没有人爆呢?”


与许多机缘巧合得到巨额财富的人一样,他现在开始信命,琢磨因果是非,惶恐于自己得到太多,想付出些、平衡些。“一个月轻松筹得捐个万八千。”


对粉丝也一样,他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拿粉丝的钱,每个月他都在粉丝群里发红包,平时没活动的时候,他都劝粉丝别给他刷钱。


那有活动呢?“那时候特别需要,连一毛钱都特别需要。”他老实地说。


毕竟是,他赖以生存的食物链条啊。


天佑曾带父母一起直播,佑爸还在直播中怼网友“你才没有爹”



除了直播打赏、演出活动与代言,李天佑如今还开了自己的公司。采访时他说,公司目前已经签了百十来号人。


“好家伙。签这么多人,是要去打仗吗。”大鹏在一旁听到,忍不住插嘴。


“互联网都这样,大盘子。”他解释。平时各人各自散养,一旦有一些资源,主要是一些露出的机会,比如自媒体或者做视频,或者其他的推荐,就会大家分享。而他在其中,很显然,是带来资源和流量的那个人。


他做了5年MC天佑,到如今还是一天两小时的直播,不定期就会出现“太累了、想歇一歇”的想法。我们问他开公司是不是带给他新的成就感,“挣钱啊,啥成就感不成就感。”他老实地说,“不是要延续影响力,是我要帮助身边的人。“


他告诉我们,自己并不管理公司,乃至不需要做什么决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们能理解,这应当是兄弟手足、忠孝节义的喊麦价值体系的延伸,毕竟相比需要学习的现代管理经验,这样的诉诸义气的方式更宜理解和掌握。


但他如今从线上到线下的尝试,已经显示了,某些在他的直播世界里可以被奉为圭臬、视为先进的价值标准或话语方式,在更多人看来,可能是幼稚可笑,甚至陈腐可鄙的。


他并不满意有关他的很多报道,“MC天佑工作室官方微博”甚至还发过声明批评其中的一些。在采访中,我们核实一些别人写过的细节,比如,他是否在当兵时逃回老家,“瞎写。”他面露不快,“这是我直播时讲的段子。”


又或者,上学时是否勒索低年级同学。“我是说,我有一些同学,他们会在学校门口收这些东西,然后我们一起花,不是我自个儿一个人。你明白了吗?”


可以想见,他大概确实不是一个大哥型人格,毕竟以我们的想象力,让一个大哥在直播里变着法儿数着花儿感谢别人的馈赠,甚至讨要更多的礼物,实在有点难堪。而那套他心向往之的快意恩仇的江湖——街头——法则,放在一个普通人的价值判断里,只会觉得种种违逆之处。


就像我们看到他头皮上有一道疤,“打架被砍的。”他说,“缝了34针。”在另一个世界体系里,这或许可以被渲染成谈资或者勋章,然而他的经纪人叮嘱我们:“写点正能量哈。”


而他在这个转型中,需要学习的则更多。去年曾有记者跟拍他的演唱会,发现“他对娱乐圈的一些规则什么的其实感觉完全不懂。在演唱会后台的时候,其他明星都带了化妆师等各种人员,天佑自己就什么人都没带。到了后台才发现需要有化妆,需要有这个有那个的。最后只能找助理和他妈给他擦擦粉什么的。”


而半年之后,他看起来早已掌握了这些流程。化妆师为他收拾停当后,他客气地问了能不能自己弄下头发,随后,把头顶的头发往下压了一些。


在我们见到李天佑时,他正在片场的休息室兼化妆间里准备吃饭。面前的饮料壮观地铺满半张桌子,地上撂了起码20份外卖,他坐在沙发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一盒盒饭。屋里除了我们,还有大鹏和五六个工作人员,但饭点时刻,他并没有招呼任何人,而开始径自对着面前一盘咖喱牛肉扒饭,只用了7分钟,他就吃完了午饭。


中途他出去拍MV,我们等待的时候吃了两盒盒饭,他回来时,表示转账给他,“没事,是他请客,他买这么多就是请大家吃的。”王拓说。


“谢谢大哥!”我们说,模仿着一个MC式的最真诚的表情。他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这是他整场采访中,最轻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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