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雜誌】從聖地亞哥到平壤

2016年01月27日 美国华人杂志WeChi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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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聖地亞哥到平壤
美國間諜船的不歸航程


圖一:以聖地亞哥為母港的美國電子偵察船“普韋布洛號”。

請問,您瞭解聖地亞哥嗎?

有人總結說,聖地亞哥不外是“一橋跨兩岸,三四艘巨艦,五六條鯨魚,七彩鮮花田”。但《重新發現聖地亞哥》系列的文章將會告訴您,這遠非我們城市的全部。開埠150多年來,這裡上演過許多風傳遐邇的、可歌可泣的、諧趣橫生的、驚悚駭人的活劇,留下了一部百味雜陳的地方史,值得安居此地的我們去回顧,去感受不同時期的熱點。為此,我們推出這個系列,每月一篇,希望這些鮮為人知的故事能吸引大家的關注,點綴大家的業餘生活。


圖二:間諜船“普韋布洛號”被朝鮮俘獲後,一直停泊在平壤的大同江畔,供遊人參觀。
蜿蜒曲折的大同江,緩緩流過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北韓)的首都平壤,給這座寧靜而單調的城市多少增添了幾分活力。就在大同江右岸、離下游“忠誠大橋”橋頭僅100多米的地方,長年停泊著一艘灰色的外國軍用船隻,那就是48年前被朝鮮俘獲、之後成為觀光景點的美海軍電子偵察船“普韋布洛號”(USS Pueblo)。

萬里之外,一艘被當作戰利品供人踏看的舊船如何與聖地亞哥扯得上關係?原來,這艘當年在國際間掀起軒然大波的“普韋布洛號”正是以我們的城市為母港;當事的正副船長獲釋後又都在聖地亞哥安度晚年、出書憶往。

“普韋布洛號事件”最令山姆大叔蒙羞丟臉的是,堂堂超級大國不但未敢採取任何報復或武力營救行動,而且為了換取朝方釋放80多名船員,竟不惜紆尊降貴,全面滿足了平壤提出的“3A”要求,即以書面方式承認該船侵入朝鮮領海(Aknowlage)、誠懇賠禮道歉(Apology),以及保證下不為例(Assurance)。
一、多事之秋
“普韋布洛號”的故事,要從1967年10月講起。那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多事之秋”。這時的美國正深陷越南戰爭的泥潭,駐越美軍總數達到近40萬人,仍無法奪得戰場主動權。北越正規軍首次成建制出動,以兩個整師(304師與325師)圍攻南越最北部的美軍溪山基地,越戰期間最殘酷的攻防戰拉開了序幕。美國人的傷亡數字直線上升,連海軍陸戰隊第三師師長布魯諾·霍奇瑪思(Bruno Hochmuth)少將搭乘的直升機也在順化附近上空被擊落,使他成為美方在越戰中陣亡的最高階將領。
中國大陸這時也不太平,“文革”武鬥方興未艾,每個省、每座城市都在上演打打殺殺的大戲。斯文點的用棍棒鐵釺,暴躁點的就動用機關槍,甚至坦克。香港親共勢力也與內地造反派遙相呼應,掀起歷時五個月的“反英抗暴”。左派群眾圍攻港督府,與港英警察對峙,到處安放定時炸彈,甚至用土製汽油彈將商業電台天天辱罵共產黨的主播林彬活活燒死。

在美國的“後院”拉丁美洲,游擊隊這一年日益成為各國政府的心腹之患。綁架、暗殺、襲擊公家機構無日無之,革命紅旗四處飄揚,西班牙文的毛語錄廣泛散發。古巴的“萬人迷”——游擊英雄格瓦拉(Che Guevara)親赴玻利維亞發動群眾,指揮作戰,也在這一年10月兵敗犧牲。

就在這一派“四海翻騰,五洲震蕩”的暴戾氛圍中,1967年10月19日,剛剛完成改裝翻修的“普韋布洛號”告別(其實是永別)母港聖地亞哥,開始了橫渡太平洋的航程。這是一艘排水量不足900噸的中型船隻,速度只有12.7節,相當於每小時23.5公里,唯一的自衛武器是一挺口徑12.7毫米重機槍。該船1945年建成下水之後,幾經易主、改名,時而軍用,時而民用,最後於1966年移交給美國海軍,加裝了當時最先進的諜報監聽設備,成為貨真價實的間諜船。

在浩瀚洶湧的太平洋上,微不足道的“普韋布洛號”就像一片飄零的樹葉,仿佛隨時都會被巨浪吞噬。幸虧船長勞埃德·布克爾(Lloyd Bucher)中校曾經是個縱橫四海、見慣風濤的潛艇軍官,能夠沉著地指揮船隻。經過42天驚心動魄的遠航,全船83人終於抵達此行的第一站——日本神奈川縣的美軍基地橫須賀。

轉眼間過了1968年的元旦,“普韋布洛號”經過休整補給,於元月5日離開橫須賀,駛向九州島最西端的另一美軍基地佐世保。布克爾中校與船員們在這裡接受了此行真正的任務:首先是盡可能定位朝鮮海軍在清津、金策、新浦馬養島及元山等東海岸基地的範圍與活動類型;其次是截聽東部沿海雷達站的訊號,並對電子環境進行採樣;第三是獲取停泊或行經這一帶的朝鮮潛艇與蘇聯潛艇的情況,試探這些潛艇遇到不明船隻時的反應。美海軍軍情報機關預計,這趟任務時間不超過兩星期。


圖三:朝鮮海軍出動五艘戰鬥艦艇圍攻“普韋布洛號”(中)示意圖。


圖四:“普韋布洛號”上的電子偵察儀器,被俘後大致完好。


圖五:一本事後出版的書,封面描繪當時“普韋布洛號”受到圍攻的情景。


圖六:朝鮮人民軍的美女在“普韋布洛號”上擔任講解員。


圖七:一名朝鮮女講解員向參觀者介紹“普韋布洛號”上的彈孔。注意她左手帶著金戒指。
二、單程之旅
1968年元月11日拂曉時分,電子偵察船“普韋布洛號”從佐世保出發,穿越對馬海峽,進入日本海,再以經濟航速,沿著朝鮮半島東岸一路北上。五天之後,他們到達朝鮮最北部的大港——咸鏡北道清津港附近,開展監聽作業。

船長布克爾中校根據“只蒐集情報,不挑起事端”的指示,白天將船開到離岸14海里處,便不再靠近。因為美國人認為國際公認的領海寬度是12海里,離岸14海里應屬安全水域。晚間為了避免導航儀器出現偏差,布克爾還讓船隻退到離岸20海里處,以防“誤入對方水域”。

在清津港外游弋了六天,“普韋布洛號”於元月22日轉頭南下,到朝鮮江原道首府元山的外海繼續蒐集情報。這時日本海天色晴朗,氣溫回暖,船員們想到次日(元月23日)就是這次冒險航行的最後一天,連日來緊繃的心情不禁稍感放鬆。船長布克爾決定利用良好的氣象條件,大膽進行一次抵近偵察。於是,23日一早,他讓船隻駛到離岸12海里處,以截取更清晰的電子訊號。這時“普韋布洛號”實際上已進入麗島(Ryo Isle)上朝鮮岸炮的射程,但朝方看似未有什麼“大動作的反應”。

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只是美國人的錯覺與誤判。就在36小時前,即1月21日深夜,南韓首都漢城(現稱首爾)發生了朝鮮人民軍突襲總統府青瓦台的驚天事件。由31人組成的敢死隊偷越南北韓分界線,換穿南韓軍服,混進漢城市中心,其中一組人已到達離青瓦台一箭之遙的十字路口,準備先行刺殺總統朴正熙(當今韓國總統朴槿惠的父親)及內閣要員,同時另一組人馬將攻擊美國駐韓大使館。由於最後關頭南韓警察識破了敢死隊的身份,雙方在街頭爆發激烈槍戰,暗殺行動最終失敗,31名隊員中僅兩人帶傷逃回北方。

精心策劃的突擊功敗垂成,讓朝鮮惱羞成怒,平壤一直想尋機報復。他們發現在港外徘徊不去的“普韋布洛號”十分可疑,覺得正是送上門的戰機,於是暗中部署,要讓其有來無回。駐日美軍總部當時對於要不要向“普韋布洛號”通報漢城襲擊事件意見不一,最終考慮到這是任務的最後一天,遂一致同意暫不驚動布克爾船長及其船員。當然,這一決定客觀上也使這艘偵察船未能提高警惕、充分做好應變的準備。

23日中午時分,“普韋布洛號”的厄運降臨了。負責瞭望的水兵發現一艘朝鮮海軍的獵潛艇全速駛來,很快逼近電子偵察船的船尾。獵潛艇的電台以國際航海通用頻率詢問“普韋布洛號”的國籍,船長布克爾馬上命令升起美國國旗,表明身份。這時,又有四艘速度更快的魚雷艇趕到,一架米格戰機也飛臨相關海域的上空。

獵潛艇的電台再次呼叫,發出“停船接受檢查,否則開火”的強硬指令。“普韋布洛號”回應:“我是海洋科學考察船,正在進行考察作業。”但朝方置若罔聞,進而命令對方“立即跟隨我船進港靠岸,接受檢查”。布克爾心知不妙,指揮船隻加速逃向外海,但朝鮮的兩艘魚雷艇比“普韋布洛號”快得多,立即一左一右形成障礙,擋住去路,美國人遂成籠中之鳥、涸轍之魚,被迫就範。

當此危急關頭,布克爾中校向全船廣播,告誡船員一旦被俘,只可報出本人姓名、籍貫與軍階,不得透露任務的細節。同時他命令眾人立即動手,破壞船上的偵察設備,銷毀文件資料。與此同時,“普韋布洛號”的電台向駐南韓、日本的美軍,以及在附近海域航行的美國船隻都發出了求救信號,但並未得到任何支援。航空母艦“企業號”在500海里外收聽到求救信號,竟然無法確定“普韋布洛號”究竟是不是美國海軍船隻。

此外,美軍方顯然也沒有為該船一旦被俘訂下應急措施,船上甚至連一台碎紙機都沒有。官兵們只好掄起棍棒、消防斧頭,對昂貴的設備亂砸一通,或用打火機點燃文件,有的人索性抱起文件往海裡扔。朝鮮人一看美國人要“毀滅罪證”,頓時怒不可遏,五艘艦艇從不同方向一起向“普韋布洛號”開火,當場打死正在扔文件的22歲見習消防員杜安·哈吉斯(Duane Hodges),打傷多人。船長布克爾腿部也被彈片所傷,血流如注。

不容美國人繼續施行破壞,以朝鮮人民軍上士金鍾祿為首的十名水兵已經從魚雷艇跳上“普韋布洛號”的甲板,喝令全體人員不准亂動。其中一人把布克爾中校叫到一旁,在駕駛台的海圖上畫了一個大鼻子的人形,再加上一個等號、一個問號,意即要他說出船上的人數。布克爾在問號後面寫上數字“83”,朝鮮軍人便照此清點人數。然後他們將每個美國人反綁雙手,蒙上雙眼,由朝方技術人員接管該船,開向遙遙在望的元山港,全體被俘人員在此上岸。幾天後,活著的82人又被押解到首都平壤的第一監獄,聽候審理。


圖八:朝鮮為擒獲美國間諜船發行的紀念郵票。


圖九:海軍大校金鍾祿是當年最先踏上“普韋布洛號”的十名朝鮮士兵之一,當時他是海軍上士。
三、異國囹圄
朝鮮無疑是最善於製造宣傳效應的國家,他們首先命令“普韋布洛號”的船員們穿上全套軍服,按軍階高低排隊,舉起雙手在攝影機鏡頭前走過。第二天,這張照片佔據了全世界大多數報紙的頭條,讓美國人顏面掃地。

之後,82名倖存者就與軍裝無緣了,取而代之的是皺皺巴巴、四個口袋的“毛式囚服”。船員們每四人關進一間囚室,規定不准交談,能閱讀的都是英文版的朝鮮雜誌與金日成著作。每個人至少被審訊過兩次,船長布克爾更遭受過36小時的連續偵訊,所有審問內容都包括逼迫他們承認擅入朝鮮領海,侵犯了朝鮮主權,充當了美帝國主義的間諜。承認了,就在事先寫好的“認罪書”上簽字,不承認則會遭到拳打腳踢,或者被罰挨餓受凍。

布克爾中校一開始堅決否認闖入朝鮮領海,稱他的船一直沒進入國際公認的12海里領海線。朝鮮官員對他咆哮道:“知道嗎?我國領海的寬度是50海里!”為了讓布克爾屈服,朝鮮人將最年輕的船員一個接一個拖到他面前,威脅他說,若再不簽字,就立即槍斃幾名船員,直到他就範為止,同時拉槍栓作準備射擊狀。布克爾中校萬般無奈,只好違心地在“認罪書”上簽下自己的姓名。

收齊了82人的簽名之後,朝鮮方面決定開一個東西方記者會。為此船員們獲得連續幾星期改善伙食的機會,還被安排擺拍了一些他們下象棋、打籃球、閱讀書報與排排坐的宣傳照片。“普韋布洛號”的船員們暗中串聯,在鏡頭前以比較巧妙的方式豎起中指,表達無聲的抗議。有朝鮮人詢問那是什麼意思,船員們說,那是“夏威夷傳統的手勢,表示問候”。朝鮮審查官信以為真,讓照片原樣照發。結果美國的《時代》周刊對朝鮮官員的顢頇無知大加嘲諷,朝鮮人這才知道上了當。


於是,在鏡頭前豎中指的人遭到了嚴厲懲罰,拷打、餓飯、假槍斃,無所不用其極。然而秘密而隱蔽的反抗並未停止。船長布克爾被迫在記者會宣讀“認罪書”時,就故意將“我們讚美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讚美她的偉大領袖金日成”句子中的“讚美”(Paean)一詞念作“Pee on”,變成了“撒尿”。幸運的是,這次沒被朝鮮官員聽出其中奧妙。

“普韋布洛號”的82名船員在朝鮮總共被羈押334天。獄中的他們不知道能否或何時方可獲釋,更不知道他們的船隻後來從元山運到了平壤的大同江畔,被朝鮮人當作反美鬥爭的戰利品,開放供旅遊者參觀。這艘船被攔截之時,因為用於破壞的時間太短促,大部分的偵察儀器尚稱完好,至少有600多磅的秘密文件未及銷毀,其中包括《美國通訊手冊》、國家安全局遠東電子作戰命令、海軍通訊傳送程序密碼、雷達加密機制、美國電子反制措施、國家安全局許多關鍵設備的詳細說明及操作維修手冊等等。這些文件都在第一時間用專機送往莫斯科,供蘇聯克格勃(KGB)研究。美國國家安全局高官事後坦承:“這是美國現代史上空前的情報損失。”


圖十:美朝雙方為“普韋布洛號事件”展開了26輪談判。面對鏡頭的是朝方談判代表。
圖11:美國船員在擺拍宣傳照片時,以看似不經意的動作伸出中指,以示輕蔑。朝鮮人發現受騙後對相關船員施行了拷打。


圖12:曾經引起全球媒體關注的一張照片:美國間諜船“普韋布洛號”船員舉起雙手從攝影機前走過。
圖13:“普韋布洛號”船長勞埃德·布克爾中校(站立者)被迫在記者會中宣讀“認罪書”,但他仍故意將“讚美”金日成念成“向金日成撒尿”。朝鮮人並未聽出其中奧妙。
四、獲釋前後
大概從被俘的第十個月,也就是1968年11月開始,“普韋布洛號”船員的待遇出現明顯改善。朝鮮方面讓他們吃上了飽飯,有傷療傷,有病治病,囚室也從較小的四人間換成了較大的八人間。朝方甚至招待他們到大劇院看了一齣歌頌金日成領導抗日鬥爭的歌劇,參觀了一座革命博物館。

朝方人員還對個別船員進行策反,要他們回美後與朝鮮間諜接頭,但均遭拒絕。

原來,在他們身陷囹圄之後,美國政府並未置之不理。美方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憤怒加恐嚇,對北韓的“海盜行徑”表示強烈抗議,並堅稱“普韋布洛號”是在國際水域被劫持。但美方的聲明並未出現要予以報復之類的字眼,或暗示。

之後美方看到朝鮮拒不放人,立場反而出現軟化跡象,提出要與朝方直接談判。.

平壤的態度一開始也是針鋒相對,最高統帥金日成命令人民軍進入全面戒備,宣佈將對一切挑釁行為以牙還牙,“以超強硬回應強硬”。其實朝鮮人知道,有82名人質在手,美國斷不敢輕舉妄動。在美方提出談判要求之後,朝方也樂見緊張形勢降溫,於是順水推舟,表示同意。雙方在三八線上的板門店先後舉行了26輪會談,到1968年12月下旬,朝鮮談判代表明確拋出最後的底線,就是上文所說的“3A”——承認越境事實、賠禮道歉,外加保證不再重犯。

這三條要求將美方的尊嚴剝奪殆盡,跡近羞辱。美方的對策是“明裡拒絕,暗裡照辦”,在先行知會朝方的前提下,於12月23日先對新聞界發表“決不接受朝方要求”的聲明,藉以挽回美國的顏面。而當天下午就由陸軍少將吉爾伯特·伍德華德(Gilbert Woodward)代表美國政府,簽署了致朝鮮政府的公函,完全滿足了朝方的“3A”要求。

這時,82名被俘船員,外加陣亡的消防員杜安·哈吉斯的遺體,早已由朝方運送到板門店附近。一俟美方的“3A”公函送達,朝鮮外務省就發表聲明稱,鑒於美國政府已經賠禮道歉,被俘船員也已坦白供認侵犯朝鮮領海的罪行,並一再請求寬恕,所以決定沒收間諜船“普韋布洛號”及船上所有設備及武器,將全體船員驅逐出境。

1968年12月23日傍晚,三八線上薄霧冥冥,照例是一片肅殺。板門店西南角一條乾涸的小溪,是南北韓分界線其中的一段。橫跨這條界河的一座水泥橋因為多次被用於雙方交換被俘人員,所以又稱為“不歸橋”(Bridge of  No Return)。這時,短短的水泥橋兩端分別聚集著朝韓雙方及駐韓美軍的數十名相關人員。“普韋布洛號”陣亡水兵哈吉斯的靈柩首先被推到橋中央,由美方人員接收。之後,一輛大巴開到朝方的橋頭,船長布克爾被首先叫下車。朝方士兵吩咐他:上橋後一直向前,不許回頭,不許做挑釁性的動作,否則後果自負。布克爾老實照辦,唯一的自主動作是邁過橋面中間分界線之後,他摘下了朝鮮人發給他的“毛式”布帽,把它握在手中。橋那端的“自己人”早已伸出雙手,與他親切相握,歡迎他歷劫歸來。布克爾迫不及待地回過頭去,看著他的船員一個接一個走過“不歸橋”,生怕漏掉一人。最後走過這座橋的是副船長——1937年生於聖地亞哥縣艾爾卡洪市(El Cajon)的海軍上尉愛德華·墨菲(Edward Murphy)。至此,82名船員終於結束了將近11個月的苦難囚徒生活,震驚世界的“普韋布洛號事件”正式宣告落幕。

時值歲杪年終,82名船員由專機送到聖地亞哥,在當地海軍醫院接受全面體檢。之後,船員們與家人在基地過了一個溫馨的聖誕節。但短暫的歡樂只過了一天,他們就必須面對冷酷的現實,因為對美國海軍而言,事情遠未結束。一艘設備先進的電子偵察船連同大量機密資料落入敵對國家之手,這種損失應該向誰問責?“普韋布洛號”一槍未發就向朝鮮海軍投降,使美國聲譽蒙垢,威望掃地,相關人員是否有違軍人守則?一群高級將領紛紛表態,指船長布克爾、副船長墨菲以及另一名海軍上尉史蒂芬·哈里斯(Stephen Harris)應負刑事責任。為此,海軍於1969年成立專門的軍事法庭,以瀆職罪起訴這三名軍官。每一名船員都被傳喚出庭作證,人們不勝其擾,怨聲載道。

審判期間,美國總統換屆已經完成,尼克森取代約翰遜入主白宮,海軍部長也換成了曾在朝鮮戰爭中當過海軍陸戰隊連長、後又曾當選羅德島州州長的約翰·查菲(John Chafee)。這位部長對曠日持久的“普韋布洛號”瀆職案十分不以為然,在詳細了解案情及控辯雙方的觀點後,他作出了赦免本案所有被告的決定。查菲說:“他們已經受夠了,難道要讓他們出了北朝鮮的監獄,又進我們自己的牢房嗎?”於是,軍事法庭作出了無罪判決,三名被告得以繼續他們的軍旅生涯。


從大環境看,美國在“普韋布洛號”事件中向朝鮮服軟,顯然另有原因。1968年1月底,就在朝鮮人俘獲美國間諜船一週之後,北越正規軍與南方游擊隊發動了規模空前的“春節攻勢”,南越44座省會城市中有36座同時遭到突然襲擊,首都西貢(現稱胡志明市)更是響徹槍炮聲,連國際機場、美國大使館都未能倖免。古都順化居然被“越共”佔領將近一個月。美軍傷亡頗鉅,國內反戰呼聲高漲,總統約翰遜被越南局勢搞得焦頭爛額、身心俱疲,宣佈放棄爭取連任。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實在無力在遠東再開闢一處勝負難料的戰場,於是盡快解決“普韋布洛號”事件成為第一選擇。

布克爾中校退休後與老伴定居聖地亞哥縣的波威市(Poway),他靠畫油畫、侍弄花草、寫回憶錄打發時間。1971年,他的著作《我的故事》正式出版。布克爾受到退伍軍人組織的尊敬,經常應邀到學校及社會團體演講,國殤日遊行時還被安排坐上敞篷車與民眾見面。2004年1月28日,布克爾與世長辭,得年77歲,被安葬在聖地亞哥軍人墳場。

原副船長墨菲本身就是聖地亞哥人,他退伍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在一家賣休旅房車(RV)的車行供職,後來成了這家車行的老闆之一。他在布克爾之後也出版了自己的回憶錄,並在書中指責布克爾處事魯莽,臨變慌亂,指揮失當。布克爾則透過新聞界回應說,面對敵人,墨菲根本就是一個膽小鬼。墨菲現仍健在,已屆78歲高齡。

除了這兩位正副船長,還有15名船員也先後出書,從各自的角度回顧在平壤監獄度過的三百多天。不少人埋怨海軍沒有設立可靠的營救機制,“普韋布洛號”出任務就像一個“爹嫌娘不愛”的棄兒。

不管“棄兒”之說是否言過其實,海軍對歸來船員的論功行賞倒真是一絲不苟。船上唯一的陸戰隊員、軍士長羅伯特·哈蒙德(Robert Hammond)在朝鮮官員追查誰是“豎中指”行動策劃者時挺身而出,保護了戰友,歸來後榮獲海軍十字勳章。海軍中尉弗列德瑞克·舒馬赫(Frederic Shumacher)冒著敵人的炮火銷毀最機密的文件,獲頒銀星獎章。唯一的陣亡者杜安·哈吉斯同樣被追授銀星獎章。此外,船上所有軍人均獲戰俘獎章、武裝部隊遠征獎章與參戰紀念章。船長布克爾等十人因傷榮獲紫心勳章;另外還有九人獲頒海軍成就獎章。

直到今天,“普韋布洛號”還停泊在平壤大同江畔任人參觀。因為平壤並非向西方旅遊者開放的城市,登上這艘船的遊客大多來自中國。美國海軍一直在努力索回這艘舊船,“普韋布洛號”的船名還保留在海軍現役艦船的名錄中,理論上還屬於“在航船舶”。但只要美國在國際場合繼續批判朝鮮的人權狀況與核武政策,視朝鮮為敵對國家,“普韋布洛號”就永遠回不了母港聖地亞哥。


圖14:美國將軍代表聯邦政府向朝鮮遞交的道歉書。
圖15:時任美國總統約翰遜(中)內外交困,宣佈放棄競選連任,也沒有精力在越南之外,在開闢一處朝鮮戰場。
圖16:朝鮮在接獲美國道歉書後開始放人,“普韋布洛號”82名倖存者在被囚11個月後終於重獲自由,魚貫通過三八線上的“不歸橋”,回到南韓一側(即照片中的近端)。其他人在朝鮮一側列隊等待。


圖17:船長勞埃德·布克爾中校成為《時代》周刊的封面人物。


圖18:布克爾退役後在定居地聖地亞哥的波威寫成回憶錄《我的故事》。
圖19:副船長愛德華·墨菲上尉在聖地亞哥拍的全家福。他最小的孩子是在他被俘之後出生。
圖20:“普韋布洛號”唯一陣亡者杜安·哈吉斯的遺體以隆重的軍禮下葬。
圖21:2013年發自聖地亞哥的明信片,紀念“普韋布洛號”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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