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梅达剧院这版的《理查三世》里有一副令人印象深刻的剧照，画面上是两位手持蜡烛的爱德华四世的幼子。

在烛光中，他们陶瓷娃娃般的面孔酷似德·拉·图尔的画作，被死亡的黑暗笼罩，又似圣光中天使降临。

在莎翁笔下的《理查三世》满目的仇恨与阴暗，两个孩子美得却是触目惊心：当伊丽莎白王后无法进人伦敦塔探望幼子，抚墙哀哭时说的是：“可怜我两个幼儿……如此柔嫩， 如此俊美的小王子”；提瑞尔提及两个小王子遇害的场景时，描述道：“他俩这样相互抱住，白蜡似的纯洁臂膀缠得好紧；那嘴唇就像枝头的四瓣红玫瑰，娇滴滴地在夏季的馥郁中亲吻。”

在莎士比亚的描述下，后世人对可怜的王子献上无限同情，19世纪的著名画家德拉罗什和为莎剧绘出很多经典画作的约翰·艾弗雷特·米莱，都以此为题材留下创作，再现两兄弟被困于伦敦塔时的孱弱、恐惧和无助。

左：德拉罗什《塔中王子》

右：约翰·艾弗雷特·米莱《塔中的王子》

而人们在排演《理查三世》时，历来也对小王子的呈现颇为用心。近年来华的邵宾纳剧院版本通过用人偶来饰演被理查谋害的“塔中王子”，既具有傀儡的象征意义，又营造出阴森的氛围。

不过根据史料记载，爱德华五世和小约克公爵失踪/被杀的时候分别已经13岁和11岁，莎士比亚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年龄改小了，差不多一个9岁，一个7岁——小约克被写成仍生活在母亲与祖母身边的幼童，除了为了凸显小约克的伶俐和早慧，同样也加深了刽子手理查毫无人性的指证。

莎士比亚也并非黑化理查第一人。理查三世杀害塔中王子的详细记载早在莎翁创作一百年前就有流传，只不过在莎翁手里发扬光大，正如学者所说，“都铎时期的编年史家为后来的历史学家们塑造了理查三世的形象，而莎士比亚却为其他所有人拼凑出了他们对理查三世的想象”——当然，肯定也包括对两名小王子的想象。

有不少人专门统计过莎翁剧作中出现的儿童形象，包括《冬天的故事》里善妒国王的两个孩子，《麦克白》里的小麦克德夫，《科利奥兰纳斯》里将军的幼子，等等，他们的戏份不多，但寥寥数笔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莎士比亚创作的时期，儿童角色在英国舞台上并不罕见，大多数剧团里有儿童演员，甚至有两个非常著名的儿童剧团——保罗儿童剧团（Children of Paul）和礼拜堂儿童剧团（Children of the Chapel）， 这些男孩们除了扮演男童，也会扮演年轻女性角色和女童角色。

不少研究者发现，这一时期孩童角色在剧作中的增加，与伊丽莎白时期英国社会年龄结构的变化有关。孩子越来越多，充斥在社会的各个角落与各行各业，简直令人无法忽视。同时，剧作家在处理他们的生存和死亡时，也透露出怜爱与焦虑交织的复杂情感。正是由于文艺复兴时期世俗社会的兴起和自然科学的进步，人们“发现”了时间。当永生的神话破灭，人类的一生被重新定义，父辈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孩子既意味着父亲的创造，又终将对父亲取而代之。这一切都作为早期现代人在面对时间与空间观念变革时所受到的心理冲击，无意识地被保留、记录在了文学创作中。至于莎士比亚把自己早夭的孩子写进《哈姆雷特》，那就是另一段故事啦。

如此《理查三世》，本周末北京国图艺术中心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