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

2015年07月04日 加拿大读书会



说话是门艺术,我爱说话,但始终说不好,也没能掌握这门艺术。


我的好奇心总是与别的小朋友不同。九十年代的中国,电视还是家庭玩耍的宠儿,电视剧也是最爱的消遣对象。那个时候有各种警匪片,好像全国埋伏着许多坏人,到处都有被残害的身体。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是在警匪片以及各种心理剧中熏陶长大的,又因为在学校看了儿童版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所以对于当时的社会总是抱有各种怀疑,思维散发,脑洞大开。我总觉得上学路上路过的小黑屋里放置着一具尸体,总觉得在我后边的人是在跟踪我,总觉得想我问路的是拐卖儿童的罪犯。上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是保持着大脑高速运转,因为要想假设屋里真的藏有尸体,我要怎么告诉别人;假设真被人跟踪,我要如何摆脱他;假设问路的真是人贩子,我要如何与他周旋。当时想的最多思考最完善的便是与人贩子的对话。在我的预想里,人贩子一定不是极其聪明的,我要尽可能与他周旋,像电视剧里的谈判专家一样,与此同时,尽可能的呼救,尽可能的挣扎,最后总会胜利的。由于太过操心这事,便到了梦里,我看着人贩子被警察叔叔带走,看着胸前的大红花,为自己的能言善辩感到骄傲,因为骄傲,便笑出了声,吓醒了一旁的妈妈。

自此以后我便开始爱上说话,大声地朗读。小学课文里有一篇课文叫《陶罐与铁罐的故事》,早读课上我央求着同桌与我一起,他饰演陶罐,我饰演铁罐和独白。五十人的小教室里,就我俩声音最大,我记得陶罐每一句谦虚的私语,还有铁罐张扬跋扈的得瑟。基于此我便有了当主持人的梦想,然后生根慢慢生长。

事情总是那样,每当一个夙愿快要成型的时候,就会跌落一把斧子,虽然这把斧子不是金斧,也不是银斧,却可以不动声色的将雏形敲个稀碎。

十三岁的时候,梦想最强烈,我参加学校的背诗大赛,勇敢的上台参加演讲,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也许是太过顺利,幼小的心便开始得瑟,什么都敢说。曾经说到一个委婉的男孩子哭着找老师告状,说到年轻的老师语塞,说到周围的朋友开始对我不停地说话感到厌烦。然而,我并没有这个意识,我就自以为然的觉得我就是会说话,以后就是会像蔺相如一样的将才。现在回想当时的自己好像铁罐一样自以为是,骄傲自满,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太阳。因为太过张狂的放肆,终于跨过了妈妈不可触碰的结界。

出门散步,妈妈遇上一个故友,两人谈得正欢,我左一句,右一句的插话,惹得妈妈满脸尴尬。我确实开心的不行,乐呵呵的跟他说再见,而妈妈却满脸生气,向我吼到,“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你话怎么这么多”。当时我就愣了,满脸茫然,自信心也被打击到变得有点自卑。从小到大以来还没有这么说过我,还没有在街上就这么骂过我,我不懂为什么我说的这么好不但没有夸赞,还被遭遇谩骂和责罚。于此之后我就失去了对说话的信心,也就放弃了那个梦想。开始变的话不是那么多了,开始学着沉默。


古语云“酒逢知己千杯少”,高一那年遇到了一个相见恨晚的朋友,没有千杯,却说了万句。人群中她就是那个最最与众不同的人儿,我看着她便有了说不完的话,上课窃窃私语,下课相谈甚欢,放学依依不舍,那个时候仿佛又重新拾起了说话这个能力,好像攒了三年的话,一下子就喷涌而出了。和她说话的日子让我觉得高中不是高中而是天真的幼儿园,我俩的真诚是那种天然的,我们可以就这么坐着什么也不说,也不尴尬还特别舒服,这也成为了我俩最美的校园记忆。直到,高二那年,学业压力慢慢浮现到我们身边,高考变得极其重要。加上分班,排座,我们离得越来越远,隔阂越来越多,话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后来就失去了联系。我曾经试图去缓和这种的关系,我写了许多草稿,尝试打过许多次电话,但每次都是在拨通之后立即挂断了,以为,蓦的,我发现自己话语的苍白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缓和的能力。

因为我怕她说我啰嗦,说我“你话怎么这么多”?


话语的丰富总是伴随着情感的链接。

宿舍是一个欢乐的群体,每天晚上都要开卧谈会,我总是最后那个入睡的人,总是重复着微博上的各种翻新段子,呼叫着每一个快要入睡的室友,有时候不耐烦了,她们就会说,“你话怎么这么多,快点睡啦。”

二十岁那年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就想和他说话,喋喋不休,一刻不停。从苏醒到入眠,从过去到将来,从大到小,从远到近,说出了一个正无穷。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爱情,因为他不理我的时候,心会莫名其妙的疼,泪会莫名其妙的流。后来,他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出门在外,我总是念家,总是给家里打许多电话。因为长大总是和妈妈唠唠叨叨,话总是滔滔不绝。一次被一个长辈看到,我与妈妈讲电话讲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听得他很不耐烦,便说我浪费话费不懂的实实在在的生活,电话里只说些有用的就好,干嘛罗里吧嗦说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你话怎么这么多?”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话怎么这么多。那不要说话,就会好了吗?

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梦想,现在也已经随风而去,只能压藏在心底;那个在高中淡去的好朋友在大学有重新取得了联系,好像还和过去一样;那个说我话多,早点睡的舍友还在我耳边低喃;那个我以为要说一辈子话的爱情,已经夭折在电话那端;还有那个过去对我絮叨现在听我唠叨的妈妈,一如既往的在我耳边和心里。

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是需要说话的,说话是门艺术,只有经常说话谈天,才可以进一步巩固我们之间的感情。当有一天你们没有话了,那就不要说话了。

不要说话,看人,更重要的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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