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艺术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超越民族超越文化的礼物了。

最近，当你走进大都会现代艺术展馆时，运气好的话，也许就会得到这样一份融合音乐与艺术的礼物——一位穿着极具东洋风情的歌剧名伶会在展馆内优雅地踱步，寻找他/她的有缘人，若是相中了你，他/她会轻声地走进你，细语问你，”我能给你一份礼物么？”而你如果同意，他/她便会引你至大都会的一个展厅之中，置你坐于一把简单的椅子上，欣赏着对面的他/她，只为你一人专属演唱的一曲舒伯特——说它专属，并不只是因为你坐在只有一把椅子的观众席上作为独一无二的观众，更是因为歌唱者可以自行选择，什么样的歌，适合在什么样的情境，献给什么样的人。

这个浪漫的项目，便是互动性观念艺术装置艺术家李明维的作品”声之绽”。

上周五早上10点，我们来到大都会modernart展厅，欣赏了两场量身定做的“声之绽”。刚刚开门的大都会现代艺术展厅人烟稀少，我们在静静等待了5分钟之后，看到歌者缓步带着两位日本老人走来，指引他们中的一位坐在专属的椅子上。老人坐定，伴随着舒伯特柔美悠扬的音乐，歌者开始用德文演唱歌剧选段。空旷的展厅，优雅纯美的古典音乐，歌者与观众之间认真地凝视，甚至被这份“礼物”所吸引，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就惊扰了这场“神圣给予仪式”的其他观众，几股张力仿佛将展厅霎时凝出了个节界，成为了凌于时间与空间的存在，更是颇有种瞬间参悟了“永恒”的体悟。

而第二位欣赏“声之绽”的观众，则是一对夫妻，妻子坐在了唯一的观众席上，聆听歌者歌唱时，眼里饱含热泪。演唱作毕，她走上前去，热情拥抱了歌者，并深情地说今天刚好是夫妻二人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感谢歌者赠送给了自己一个这么好的礼物，“我们去过很多博物馆，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一次特别的经历。今天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我还以为是我老公安排的呢。”妻子含着热泪笑着说，而旁边的丈夫也打趣道：“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我也可以假装占一半的功劳呀。”

谈及为什么选择舒伯特的歌曲，李明维解释道，“小时候，台湾的夏天非常热。爸爸妈妈就会放古典音乐来缓解浮躁。我记得有一次，台风快要来的时候，天气特别特别热，我在家里跑来跑去。这时候，妈妈放起了舒伯特的音乐，声音特别小。于是我就问妈妈能不能开大一点声音，但是妈妈拒绝了我，因为她说你要安静地去听舒伯特，这样心静自然凉。后来，三年前妈妈生病了，我回到台北去照顾她。照顾她的过程中，我也放了舒伯特的歌给她听。这一种给人以宁静的力量，就是我这件作品灵感的来源。我感觉舒伯特的音乐既让人觉得美丽，又有一点伤感的感觉。人们甚至不用知道歌词是什么，都会被他的音乐深深触动。我在北京、台北、汉城、日本等等地方做展览的时候，每一个被邀请的人都非常感动，但是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懂德文。”

而当李明维得知说自己的作品在第一天于MET表演，就送给了一对庆祝二十周年纪念日的夫妻时，李明维在表示惊讶和开心的同时，也说：“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在之前台北回顾展的时候，有一位歌者去邀请了一位80多岁的老阿妈来听他唱歌。听他唱完之后，老阿妈泪流满面，握着男歌者的手说，你让我想起了我已经去世的儿子，非常感谢你。当时那位歌者也非常感动。我们通常认为，歌者唱歌给观众听，是歌者给观众的礼物。但其实这个礼物，很快就反馈给了歌者，当他知道他的歌声可以感动人心的时候，这对歌者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礼物。”

在大都会博物馆进行舒伯特歌曲演绎的艺术家都是曼哈顿音乐学院的学生，“声之绽”项目在纽约征集演出者时，最初有共三十多位学生来申请这个工作，最后李选择了十位最适合的歌唱者进行参与。每天有三对搭档进行表演，而每一对搭档由两位艺术家组成，他们会在一天中轮流演唱三个半小时。这些艺术家们都身着华美的东洋服饰，与打着柔光的展馆相辅相成，但是为听众安排的椅子却有着别树一帜的简洁。对这样的设计，李明维解释道：“表演者的衣服是我和好朋友一起设计的，是日本和服的布料。这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对日本古典美学非常感兴趣，我认为穿着日本古典的服装在当代艺术的空间里面游走是一个非常醒目的目标。同时我希望家具可以越简单越好，因为展览的空间已经非常复杂了，有很多灯光以及展品；表演者的衣服也很复杂；所以我认为椅子因为越简单越好，才不会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出生在台北，后移居美国的李明维，从1998开始，先后在惠特尼，MOMA等世界著名博物馆举行了100多场的个展和联展，是行为观念艺术中的佼佼者。

从较宏观的艺术史来讲，行为观念艺术从1960年开始就存在了。但是那时候的作品大多都具有比较强的政治性，对于李明维的行为观念艺术作品而言，他描述的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通过与陌生人的互动，在彼此熟悉的过程和自我意识的觉醒间，探索信任与亲密关系。所以他的作品是具有一定的社会性的，但不是抗争性的，而是以比较温馨的方式来展现。在对李明维的采访中可以感觉到，不同于一些艺术家的锋利尖锐，李明维更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艺术家，不论是在描述什么，他总是娓娓道来。对于 “声之绽” 这件作品，李明维的解读是 无法预料的惊喜，“这就好像当你走进了花园，看到美丽的花朵的时候，有一只蝴蝶恰好停在了你的肩膀上，那一刹那的惊喜，是难以言喻的并且也只在那一刹那之间而已。它消失在同样地时空里，这让我有一种美到心碎的感觉。”

最后，李明维说在大都会博物馆做这个展览也让他感到非常期待：“这个作品会在大都会两个展馆进行展出——现代艺术展厅和中国艺术展厅，两个展馆有截然不同的艺术氛围，所以我也非常期待看到同一件作品在不同的空间中可能会有的艺术表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