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国工作的中国导演张律:《釜山行》的导演我很熟,他曾经穷得愁眉苦脸

2016年10月16日 腾讯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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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春梦》花了多少钱?”


“连宣传发行全算上150万人民币。”


在电影殿堂的访问室里,导演张律对我们说出了这个数字,他搓着手,觉得略为“窘迫”。


▲张律亮相釜山电影节开幕片《春梦》发布会


这部总投资额只有150万的《春梦》是本届釜山电影节的开幕片,虽然片名让人浮想联翩,但这部黑白电影实质上却是一部幽默荒诞的现实小品,围绕着三位性格各异的loser和他们共同爱慕的女人展开。这部荒诞喜剧由处在急速上升期的韩国女演员韩艺璃0片酬出演女主角,而影片的男主们,则由三位韩国导演免费出演。


不少观众在看完片后,都给出了这部低成本影片四星或五星的高分。


▲《春梦》海报


工作在韩国的中国导演

故乡亦是他乡


在内地观众的眼里,张律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然而,这个名字同贾樟柯、娄烨等导演一样,曾经数次出现在威尼斯、戛纳等诸多国际知名电影节的名单里。


有人评价他是“世界影坛的一颗明星”,他的作品常常聚焦边缘人物和边缘地区,比如延边的豆满江,或者韩国的里里。他的电影常在平静无波的氛围里,蕴藏着荒诞和无限的东方韵味。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执导的电影,常常带着中国的元素。比如《春梦》里的韩艺璃,从延边来韩国寻找亲生父亲。《庆州》里的教授,是在北大教书又娶了中国老婆的韩国人,而申敏儿饰演的茶馆女主人,则是孔子的后代。


这和张律的背景有着很深的渊源。


张律是中国朝鲜族人,在延边出生、长大,他的爷爷当年带着父亲从韩国移民过来,小时候的张律,听父母讲的最多的故事,就是“那边”的事儿,比如他们的老家怎么样了,柿子该熟了……移民后代所具有的那种伤痕和情愫,在这个家庭里都有。


上世纪八十年代,张律于延边大学毕业后,被一直喜爱他的校长留在学校任教,“向往外面世界”的张律当时“质疑”校长:“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我为什么要留校做老师?”


当时的中国正处在风云变幻的转型时代,校长给张律的答案是:你留在学校比较安全。


名为延边大学的中文系教授,但张律并没有怎么教过书,这是属于那个时代的特殊形态。于是过了一些年,并不爱教书的他还是从学校里出来了,没有学过电影,成长过程中也并未接触过电影,却踏上了电影之路。


关于这之后的故事,就是影迷们了解的那些版本,2001年的出道短片《11岁》就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之后的长片《唐诗》《芒种》也都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奖拿到手软。


▲张律的第二部长片《芒种》获得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


再然后,他把电影重心转到了韩国,开始用韩国投资、韩国演员,拍出来的电影在韩国上映。与事业重心转移的同时密不可分的是,五年前,韩国顶尖学府的延世大学请张律给研究生上电影课,一周一天。


张律于是常驻韩国首尔,学校为他在首尔安排了公寓。于是,一个中国电影人开始了家在北京、工作在首尔的两栖生活。


关于这他乡和故乡模糊游离的状态,张律说小时候会对父母的故乡有很多想象,然而现在真的来了这边,北京却成了思念的地方。


“我在这边就很想家,人就是这么怪。”张律虽然经常回北京的家,然而还是摆脱不了这种“游子心”。


就像《春梦》中女主珠英在酒馆于众人面前念出的那首《静夜思》一般,这首唐诗在中国几乎人人都会念,但在韩国鲜有人懂;思乡心境独自体会,或许别有一番滋味。


▲张律携《春梦》主演出席釜山电影节发布会


在韩国生活很变态

一切活动都与电影有关


张律自称在首尔的生活“很变态”。学校给他安排的公寓位于首尔最繁华的区域内,是一栋专门给外国人住的楼,有些“孤零零”,出门见不到日常百姓的生活,看到的都是来上班或者正在工作中的人,大家从来是一副“准备好了”的架势。


他和韩国的电影人们倒是有很多聚会,然而在张律的眼中,“全世界的电影人都很奇怪”,大家在一起,谈的话题永远只有一个——电影。于是,汲取不到生活营养的张律,每天都会到水色邑逛一逛。


从繁华的DMC走路到水色邑,只需要15分钟。一个是亚洲现代化繁荣城市最光鲜的一面,一个是破旧、混杂、治安很差的“贫民窟”,这两者的突兀对比,很适合张律既写实又荒诞的拍片风格。《春梦》讲的就是水色邑的故事,影片也是在这里取景拍摄的。


这还要说起张律为什么要拍《春梦》这部电影,张律和梁益俊、尹钟彬、朴庭凡三位导演经常聚会,梁益俊、 尹钟彬 、朴庭凡三人聚到一起,就像他们在电影中一样耍活宝;于是,张律提出建议,让这三位导演一起演个电影。然而,张律说了三年后也没付诸行动,反倒是三导演不断催促,于是,一个没有剧本,没有故事,只有演员的电影就这么筹备起来了。


▲《春梦》由三位韩国导演“免费”出演


选择水色邑为故事背景,是因为这里离张律的住所很近,不会耽误他教课。然后,他又叫来了合作过的韩艺璃,请对方来帮几天忙,对方很痛快答应了。“可能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大家会原谅我这个不懂规矩的莽撞人,”张律说,“又或者韩国的电影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想做一些特别事情。所以,‘剥削’了某个大牌的演员之后,我的电影就容易了”。


于是很梦幻般地,《春梦》就以区区150万人民币的投资完成了。


生活在北京

却与内地影人对不上话


把课一调,张律就能有半个月的假期,可以飞回北京的家里呆着。张律在北京的生活图景,又是另一个极端,像是退休职工般,他最多的时间就是逛逛农贸市场,与菜市场的人最熟悉。与“如火如荼,如同盛世”的内地电影市场和电影圈却毫无交集。不过这种极端在张律看来,反而是正常的。


“我在北京基本见不到电影人,只是去一些影展的时候会认识一些,也就在那儿一起聊聊就完了,我也没有什么电影方面的人际关系的来往。在北京和延边都是亲戚、朋友、邻居,这是我的生活,很正常,在这里,我的情感有一个延续。”


张律离开的这五年,内地的电影行业发展迅猛,他发现自己跟国内的电影人,已经完全搭不上话了。“说什么都是几千万,吓死我了,都是大,这才五年的时间,就我变得很小,你知道吗?就缩进去了,感觉有点不太敢说话。”


在釜山电影节,张律遇到了香港国际电影节的选片人,对方对他说现如今,台湾的几个年轻导演,几千万几千万地拿内地的钱,都要疯了。就更别说内地的年轻电影人了。


张律对目前中国电影界的风气很多不理解,“好比说成立一个制作公司还开发布会,就说有十几个计划,几十个计划,这在韩国的话,基本可以判定你就是个骗子,大家会躲得远远的。”


“为什么没有完全移民到韩国去呢?或者说为什么不到中国来拍片?”这也是张律组最多面对的一个问题。


“我没有彻底在韩国生活的想法。我的大部分生活还是在中国,我对中国更熟。其实我在韩国拍片,也是通过拍片来学习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中国我不用学习,我明白人的关系是怎么回事。”


“至于回内地拍片,我倒是想,但几千万会把我吓死,谁给我投资啊?”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人岁数一大就变平和了,我估计要回去拍的话,也是拍一些家长里短。”


▲韩艺璃出演《春梦》的女主角珠英


谁去了电影节

谁的“身价”就跌了


在内地,通常哪位导演的片子入围了某个国际电影节,就算是镀了一层金,回来上映自然能多卖点票房。之后,便会有不少投资者找上导演,争相投资。


然而在韩国,情况却恰恰相反。哪个导演的作品入围了某个知名电影节,就代表着你这个导演太文艺了,片子就卖不动,再找投资就更难了。所以,当这次釜山电影节组委会找到张律,请他的新片《春梦》做开幕片时,张律的反应就是:反正我的片子也卖不动,所以做开幕片也没关系。


开幕式当天,《春梦》在釜山电影节的大本营电影殿堂露天放映,效果差强人意,声音对不上,光也是散的,“我当时真是特别羞愧,但我后来去影院里看,一切正常,就放心了。后来张律还向组委会开玩笑似的提了个建议:“以后还是选那种快节奏的大片来开幕吧”。


玩笑归玩笑,今年的釜山电影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因为“独立运行权”的争议,釜山市长请辞了组委会主席的职务,电影节的预算少得可怜,甚至差点办不下去。再加上韩国本土“反腐”的问题,电影节非常冷清。入围的韩国影片以及外片,也基本都是独立影片。


《春梦》于10月13日在韩国上映的,如果能够不赔钱,相信中国籍朝鲜族导演张律将能够保持自己独立的拍片方式,继续这么拍下去。


对话张律:

《釜山行》的导演我很熟,他曾经穷得愁眉苦脸



▲朝鲜族导演张律


腾讯娱乐:《釜山行》在国内特别火,你知道这件事吗?


张律:我不知道这件事。不过《釜山行》那个导演我很熟,他原来主要是拍动画片,他的动画片都是非常狠的,对社会黑暗面有很大面积的揭露。这是他第一次拍真人片,咣叽一下子变成了最火的导演。原来这个导演穷的,天天愁眉苦脸的,这怎么弄,那怎么弄。现在风光满面(笑)。


腾讯娱乐:《春梦》有一句台词和金基德新片《网》的台词一模一样,“南北韩统一我们再见面”,观众都看笑了。


张律:你知道大家为什么笑吗?因为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了。金基德比我积极,他前面的电影投资都是比我的低,用自己的钱拍,但他可以有良性循环,为什么?他拍得比较狠,好多影片在韩国都很难接受,但是国外有很多他的粉丝,所以他能够良性循环拍下去。听说他在中国找到投资了,我看他春风满面的。


腾讯娱乐:韩国拍文艺和艺术电影,能良性循环拍下去的还有哪位导演呢?


张律:李沧东能够良性循环,他是中等投资还能赚一点,然而《诗》一下子给他打下去了,搞得他好几年都没拍片,很萎靡。


洪尚秀也是用自己的钱拍,他的预算甚至比我低,特别低,他在国内有一批忠实粉丝,所以能够良性循环,其他拍小电影的人处境都很艰难。


腾讯娱乐:《春梦》里有很多中国元素,有李白的诗、成龙什么的,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张律:拍《静夜思》那段戏的时候,就是觉得四个人不能老闹,也得有静的时候,就突然想起让女主读这个诗,而且我用李白的诗也不用版权(笑)。


至于成龙,也是调侃,国内媒体很多经常报道说“韩国人说这个是他们的,那个也是他们的“,其实这都是韩国的一些钻牛角尖、想乱七八糟事情的人才会这么说。所以我就开个玩笑,说成龙是韩国的,听谁说的?就是房屋介绍所的大叔说的,感觉挺荒诞的。


(摄像/秦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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