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浩江:iSING! 我的新使命

2016年10月22日 美国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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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中国走出来的第一批歌唱家之一,唱了30多年歌剧,是唯一与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连续签约20年的华人,也与意大利、德国等世界各地的重要歌剧院合作,迄今塑造了50多个角色,演了1400多场歌剧,可以说是最具代表性的华裔歌唱家。

田浩江2016年3月在个人演唱会上唱起《松花江上》,潸然泪下。(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田浩江和妻子Martha在纽约的公寓,就在他唱了20年的大都会歌剧院附近。我们知道田浩江早年很多悲苦经历,去之前,也想象过很多他在舞台下可能的样子。但没想到到了他家,他的第一句话是:“哎呀,这音乐怎么这么悲伤。”

然后他关掉本来在播放的古典乐,和我们打招呼,有一点长辈的严谨,却也一直开玩笑,比如面对我们两面架着的镜头,他笑说,“好像在受审”;应我们邀请唱完一曲,他颇自得地问,“还行吗?有没有比其他人唱得好一点?”

田浩江和爱犬Joya。(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纽约时报》曾经说,田浩江的人生故事就像歌剧(operetic life story)。作为华裔,要在产自西方的歌剧界、尤其是欧美歌剧界出人头地绝非易事,更何况是出生在50年代的中国、经历了文革和工厂劳动的田浩江。成功者似乎总是有迹可循,爱因斯坦的等式是“正确方法+艰苦劳动+少说空话”,爱迪生的是“1%的灵感+99%的汗水”,田浩江的等式又是什么?
田浩江和帕瓦罗蒂在大都会歌剧院演出《阿伊达》。(图片来源:田浩江)

当歌唱家,嗓音先天条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不过用田浩江自己的话说,“有的是声音比我好的”;甚至在他创办的国际青年歌唱家全额奖学金项目iSING!里,“好几个男低音,每个声音都比我好”。

不过这话,和田浩江一起演过12部100多场的“歌剧之王”多明戈可能不同意。田浩江和多明戈有很深的缘分,25年前,他在大都会歌剧院的第一部歌剧《西部女郎》,就是和多明戈一起,当然那时候多明戈已是巨星,而田浩江只是个小角色。
多明戈与田浩江在华盛顿歌剧院共同演出《席德》。(图片来源:田浩江)

那时排练我很紧张,话都不敢跟他说。有一场演出,我比他先上场,在台边等着上场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了一句:You have a beautiful voice,我回头一看,是多明戈在我右边。这么一句话,对我的鼓励是很长时间的。

多明戈不是唯一被田浩江的声音吸引,并给予他鼓励和帮助的前辈。29岁的时候,田浩江揣着几十美元只身来美,在丹佛一边上学,一边四处打工。这段著名的奋斗史很是艰苦,但也让田浩江遇到了另一位他险些错过的贵人。

在科罗拉多我参加过一个audition,是跟一个非常有名的歌剧指导。当时我根本不会英文。听完我唱以后,他马上对我说,你可以从明天开始跟我上课,no charge。我英文差,又紧张,也不懂no charge什么意思。两个月后我在一个party碰到他,他一把抓住我说,你去哪里了,我一直等你电话。我说对不起,我实在没钱,也不好打扰您。他说,什么钱,我说了no charge,你怎么这么蠢,明天就给我打电话。我这才知道,no charge是不用付钱的意思。

于是我开始跟他学习,我在科罗拉多待了八年,跟他就学了五年,五年里的每一堂课,都是no charge。
1987年田浩江在科罗拉多大学丹佛分校获得声乐表演硕士学位。(图片来源:田浩江)

田浩江说自己“声音绝对不算世界一流”,在这个我们外行看来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行业里,他说,才华只占了他人生的30%。

中国歌唱家要是不比西方歌唱家努力五倍,根本不可能成功;如果一样努力,选演员的时候一定选他不选你,因为你跟他一样好。所以你必须比他还要好。什么地方能更好?你鼻子没有那么高,眼睛没有那么深,你不像西方人,那么你歌唱技巧要好,演唱风格要好,语言要非常准确,对角色性格、历史背景、内心活动要掌握到,甚至比西方演员还要西方,这样才可能成功。
田浩江在大都会歌剧院演出《图兰朵》。(图片来源:田浩江)

在田浩江看来,努力和坚持,在他的人生里占了和天赋同样重要的30%,“如果25次试听不成功,可能第26次就有合同了”。以一个以唱歌剧为生的人来说,田浩江起手打了一副烂牌。很多报道讲过他的经历:小时候因为得病,他不喜欢西洋音乐;文革时,指挥家父亲和作曲家母亲被下放,他高中毕业后去了锅炉厂,一边当工人,一边在宣传队拉手风琴,一直想投考部队文工团入伍,却因为父母正被审查,总是失败。而想投考的原因,田浩江对我们说,就是因为“实在不想在工厂再待下去”。
田浩江的一些老照片。(图片来源:田浩江)
1976年,顶着工厂“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的压力,22岁的田浩江终于拿到中央乐团联合中央音乐学院开办的进修班录取信,3年后进入中央乐团,还当上了“腕儿”。但几年后,田浩江在29岁时决定放弃这些来美国读书,尽管光是签证就办了两年。
青年时期的田浩江在北京。(图片来源:田浩江)

田浩江在采访里这么形容自己,“不安分,想折腾,我不是很有目的的人,只是想往前走”。多亏如此,他一路走到了最顶级的歌剧院之一,也把这些历练,用在了舞台上。
很多低声部的角色都很压抑很痛苦,我的反应会很快,可能几秒钟内就能进入这个角色,这跟经历是有关系的。

比如说孤独。我13岁开始就一个人在北京生活,父母亲都被送到外地了。正是充满幻想的时候,自己在一个小屋里,只有一个床,一个凳子,一个小桌,连炉子都是冷的,就这样过来。所以如果你让我演一个孤独的国王,我绝对有能力给你一个孤独的国王。
田浩江演示如何揣摩一个角色。(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歌剧演员长年在各国各城市奔波,亲情友情爱情,似乎都很难兼顾,也难免要做出取舍。讲起最艰难的一次表演,田浩江说是在自己大哥患癌症快要去世的时候。那时,医生说他的大哥最多挺不过一周,而他还在纽约演出《波西米亚人》。
歌剧院允许我在两场演出间飞回北京去看他,中间只有三天,那时的飞机要转机,一趟就要22个小时,所以我只在医院里和我大哥待了三个小时,中间我们聊了很多,把年轻时候唱的歌一起唱一遍。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这是跟他最后一次见面。

三天以后回来,几乎是从机场直接进了化妆间,人很疲劳,又刚刚和大哥生离死别,那天晚上的演出对我来说每一秒钟在台上都是挣扎,觉得自己完全唱不了。

在台上每一秒的挣扎,对于田浩江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状态。多年后,田浩江也把这次经历,做成了名为《我歌我哥》的个人剧。
田浩江青年时期的照片。(图片来源:田浩江)

这一次我们采访田浩江,也是为了将要推出的One Song, One Love栏目,请他唱一首歌。得知这个来意后,他想了片刻,就决定了要唱这一首歌。
1984年,我刚到美国来,英文也不会,钱也没有。那时候最想做的事情是开一个音乐会,因为这是我们的专业,是一种渴望。当时在科罗拉多丹佛市,就遇到这么一位女士,她是个遗传学家,是个华侨。我们跟她说,很想开一个音乐会,于是我的这个音乐会,成了丹佛第一个中国声乐学生开的音乐会。这位女士帮了很多忙:印节目单,卖了所有的票,找剧场,布置,租钢琴,演出完以后还自己做饭请大家。

更难的是,我很想唱一首英文歌曲,可当时我的英文很差,这位女士就开始教我,一个字一个字、一个音一个音地教,就这样学了这一首,百老汇音乐剧《南太平洋》里的著名歌曲:《Some Enchanted Evening》。
田浩江将《Some Enchanted Evening》唱给妻子Martha。(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这位女士,自然就是田浩江的妻子Martha。
田家客厅的钢琴上,摆放着不少两人的合照。(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田浩江告诉我们,有一个统计说,唱歌的人里有70%最后都会家庭破裂,还有很多人单身。但他人生里另一个重要的30%——Martha,让他成了那30%幸运的歌唱家。
1987年,田浩江硕士毕业前与妻子在丹佛。(图片来源:田浩江)

Martha生于英国,在香港长大,后来来美国学习,获得遗传学博士学位后在科罗拉多大学医学院任教,和田浩江在上海相识,在丹佛开始恋爱。她为丈夫做出的牺牲在业界已是广为人知。1991年,田浩江开始与大都会歌剧院签约,接着演出越来越多,两人常常分开,“最长的时候分开过三个月”。大约在1996年,Martha决定放弃科研,跟随丈夫。
田浩江和妻子在家中。(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我第一次去演出,演的是《塞尔维亚理发师》。剧团全是意大利人,第一天开始他们就给我找麻烦挑刺儿,一回家我就跟Martha讲,明天我们就回纽约,我到这儿来不是受气的。她花了两个小时劝我,告诉我:你绝对不能回纽约,如果回去你会后悔很多年,后悔你在意大利歌剧的故乡佛罗伦萨,来了一天就败退,你要展示给他们看,证明你能唱。

所以我就拼了,每天加班三四个小时,回到旅馆还在床上桌子上练动作。最后还没有公演,歌剧院院长就来找我说,明年我再给你个角色。没有这种支持,我肯定过不去,我夫人的支持,是让我往前走的一个非常根本的成分。

Martha还有一个出名的技艺——做烤鸭,据田浩江说,每次新年演出之前,他要先给太太打下手,做好烤鸭、春卷、炒面炒饭,送去大都会歌剧院的后台,这已经成了剧院的传统。Martha还笑称,这次卖10月29日iSING!音乐会的门票,她就告诉人家,你们看完音乐会,我还可以做烤鸭给你们吃。
田浩江和Martha用烤鸭招待客人的照片。(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虽然一个是大师,一个是女博士,田浩江和Martha之间的互动却和小夫妻一样有些肉麻。“我平时都是被你叫到后面去做饭或者做事。”“因为你是领导嘛。”Martha拿出点心,打开田浩江的手,“这不是给你的”,丈夫则在一旁摊手。在厨房里,田浩江给我们演示他帮厨时怎么哼歌助兴,怎么偷吃。“Martha最拿手就是烤鸭,但我最不爱吃的就是烤鸭,因为我得洗鸭子,我们91年搬来纽约,做过2000多只鸭子,我就洗了2000多只鸭子”。
田浩江、Martha和家中的鹦鹉Luke。(美国中文网记者肖堃摄)

说完人生中三个重要的30%,田浩江笑说最后的10%就是“睡觉,保持精力”。不过无论是唱歌之外的田浩江,还是辞职之后的Martha,似乎都没有闲下来过,他们办了美国亚裔表演艺术中心,帮助中国的年轻歌唱家,忙着iSING!国际青年艺术家训练项目,还有为此筹备的筹款音乐会。
10月29日,田浩江将带领四位与大都会歌剧院签约的青年歌唱家,在纽约卡耐基音乐厅举行音乐会,为iSING!项目筹款。

我的事业是经过这么多人一路帮过来的,那我有能力的时候,就要想一想是不是能够帮助一些年轻人。

iSING!除了帮助中国青年音乐家在欧美发展,以及给全球的年轻音乐家更多平台,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是帮助西方歌唱家用中文演唱,感受中国文化。谈到歌剧未来的发展时他说,文化交流是无国界的,但歌剧归根结底还是西方的表演艺术,将来也还是西方占主流。那作为一个歌剧演员,他为什么硬要带着西方人唱中文?
2013年iSING!在世界各地巡演。(图片来源:iSING!官方网站)

十五六年以前我第一次在意大利唱歌剧,在热那亚。当时有二十几个人在一起休息聊天,只有我一个中国人。他们问我是哪儿来的,我说是北京来的。他们说:北京?北京有歌剧吗?有剧院吗?对中国一无所知。我简直要从猴子变人开始,给他们讲中国的历史。那天晚上我没睡觉,心里就觉得something is not right,我们对西方这么了解,历史、哲学、宗教,那他们对我们了解什么?我就觉得,哪一天我要带他们去中国看看。

那时候是2000年,10年多后,田浩江终于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创办了iSING!,达到的成果也正如预期。田浩江说,很多学员说这段经历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和人生观,比如一个现在已经成名的美国男高音,第一次去中国的头一个礼拜,做每一件事都掉眼泪,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人生也丰富了,很不可思议。
iSING!历年的演出画面。(图片来源:iSING!官方网站)
他们有这些经历,值得不值得我不知道,但从这一百五六十个学员延续出去的影响,是很积极的。我们不是伟大到要改变这个世界,但如果能帮助做一点沟通,就挺好的。

歌唱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因为这是从心到心的。我对你说很多话,不如我给你唱首歌。如果这是一首好听的歌,有意思的歌,你就会忘不了。

唱歌剧,创作新歌剧,做话剧,演话剧,做iSING!,田浩江歌剧人生中的这最后10%,似乎并不成立。当我问他,做这些会不会被分散精力,他说一定会,不过任何事只要能起到一点点帮助,就值得做这一点点,“是很疲劳,也很有压力。能做多久?不知道。但能做多久,就做多久。”


iSING!

田浩江与大都会歌剧院明日之星

音乐会


10/29星期六晚7:30
纽约卡耐基音乐厅Zankel Hall

购票:www.Carnegiehall.org
         212-247-7800(英文)
         646-847-8223(中文)

采访:Liz Chow、李越
拍摄:肖堃、Liz C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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