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然的名字出现在媒体上，缘于一年前那件震惊中国的留美学生施虐案。

2015年3月30日，由于在社交网络为了一男子争风吃醋，其中国同学翟云瑶约上章鑫磊和杨玉菡等，将她约至公园施暴长达5小时。

2016年2月18日，主使者翟云瑶被判13年有期徒刑，章鑫磊和杨玉菡分别获刑6年和10年。国内网友拍手称快：祖国治不了的“坏孩子”，美国的法律教你们学做人！

如何在国外正常生活？看似简单，却成为中国留学生最难攻克的课题。

这起案件中涉及的所有中国孩子都被称为“降落伞少年”。他们的共同状态是：家境优越，父母都在国内；长期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缺乏约束；凭借着前十多年形成的想当然的逻辑，在国外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2014年5月，引起全美和国内激烈讨论的“中国留学生驾驶法拉利跑车被撞身亡“事件，不过是他们生活状态的冰山一角。酒驾、炫富、暴力、滥情......“国外更自由”的奇妙逻辑一次次得到“印证”后，终于有人用自己的惨痛经历，为同胞们画出了留学生涯的自由边界线所在。

翟云瑶是其一，小倪是其二。今年2月1日，这名刚刚结束期末考试的中国留学生在网上发布了一张持枪照片并配文：“这学期我这么认真学习，如果学校还是让我挂了，就让教授们体会一下当年卢刚的恐惧。”

卢刚也是曾在爱荷华就读的中国留学生，因持枪射杀教授而被捕。发文后不久，小倪便被警方没收了枪支，遭返回国。

翟云瑶们用抱团式的放纵排遣独在异乡的孤独，而留学生大规模患上抑郁症的现象也屡见不鲜，每年都有中国留学生因为无法顺利毕业而自杀。相比于孤独、封闭等带有感性色彩的“软”烦恼，学业压力则是刚硬而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让人更加绝望。1月25日，一名正在就读全美顶尖芝加哥大学商学院的中国留学生小陆，因课业压力等原因，选择跳进冰冷的密歇根湖，结束了28岁的年轻生命。

当留学是为了获得文凭和更好的生活机会，这一代人无法再像父辈那样用激情克服一切困难，他们更容易消极。去海外留学生至今仍被中国人视为“优秀者才能获得的荣誉”，大家仍旧认为只要去到国外就能有更好的前途，为了维持这种人人都以为的幸福，很多留学生不得不咽下无法消化的沉重压力独自前行。

在法国留学三年，小瑜几乎每天都要更新微博。报喜不报忧是每个留学生都会做的事，这让国内的亲友们都觉得她在异国他乡过得很快乐。“我没在外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但生活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地方，我只能抱着电脑一边码子一边掉泪。”

巨大的文化和生活习惯差异导致的歧视、排挤，是中国留学生变得更加孤独的主要原因。在澳大利亚北悉尼的某中学，一名中国女同学因为将手洗内衣挂在宿舍晾晒，被澳洲女同学拍下来当作异类晒到Facebook上，最后中国女生因背负不起“给祖国抹黑”的罪名被迫休学。

在国外，留学生始终处于话语权劣势中。害怕被嘲笑、被排斥，中国留学生们很容易就自动聚成一个社群。他们不爱外出，喜欢待在寝室里看剧、下面条、煮火锅，或是三五成群地打麻将。

网络时代，“不务正业”的留学生也越来越多。在澳洲留学两年的小李在代购圈小有名气，她每日在朋友圈中发布奶粉、手提包、化妆品等各类商品信息，生意应接不暇。

他们最初的目的是帮家长分担高昂的留学费用，可这种用学习时间来交换金钱的做法是否值得？留学德国的何志豪算过一笔账：在德国读硕士时，一年里看的书恐怕比本科四年还多，若想顺利通过考试，连双休日都要泡在图书馆。而做代购的学生虽然一个月能赚上万元，但由于被代购的琐事搞得身心俱疲，许多人根本无法完成学业，更令人惋惜的是被剥夺留学权利。

我们应该单方面去指责“不守本分”的留学生吗？显然不能。出国的意义是学习，还是赚钱，很多留学生给不出答案。有人甚至疑惑：学习，不就是为了赚更多钱吗？

经济条件允许就一定要把孩子送出去，这是中国大部分家长的共同心声。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并不能准确得回答“为什么要孩子去留学”这个问题。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独自在异乡学习、求生。

18岁时，李清曦中断高中学业独自去澳大利亚留学。两年后，他疲倦地拖着一个箱子回了国，里面没有文凭、居留证明，甚至没有衣服，只装着一台终日陪伴他的游戏机。他变成一个“海带”（海待），前途一片渺茫。

李清曦的父亲李洁送儿子出国的理由很简单：潮流。至于儿子想不想出去，能否适应国外生活，他并没有过多考虑。他所理解的留学就是“读完语言，随便就能念大学；找工作很简单，想打工就打工，赚的是比人民币值钱的澳币，绝对能养活自己”。

比李清曦更极端的是小西。2014年8月，他从美国加州富勒顿州立大学的教学楼上一跃而下，当场身亡。工薪阶层的单亲母亲省吃俭用把他送到美国读高中，可小西却在三年里一直不能通过英语考试，因此无法进入大学本科。2013年他的合法学生身份就已过期，母亲无力再负担他的生活开销，他本人又不愿回国，最终走投无路选择轻生。

留学事业到今天，已不再是富人的专利。不少工薪家庭砸锅卖铁，甚至负债都要送孩子出国。“如果条件具备，倾尽全力也未尝不可，毕竟孩子的教育最佳时机不容错过。但若反之，也不能勉强。”旅美22年、深入研究美国教育十余年的陈老师建议。他因女儿在本科阶段被世界排名第一的沃顿商学院和麻省理工学院同时录取，在留学圈小有名气。

出国后，父母和孩子极少交流是中国留学生家庭的特点。有人到美国一年多，与父母通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因发枪支图被遣返的小倪父亲，是在出事一段时间后才获知此事。

而当他们想寻求父母帮助时，彼此却因观念和文化差异无法继续沟通，知乎网友“大嘴巴鱼”就是例子。她因种种原因陷入难以摆脱的抑郁症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电话给父母，谁知家人根本不相信，“你每天住得好吃得好，花那么多钱供你读书，你有什么好抑郁的？”

李开复曾在一个访谈中回答“什么样的人才适合留学”：一是能独立生活，性格开朗，有足够的适应能力，包括对教育体制、文化观念、生活习惯等方面的适应；再是从感情上你要能够忍受思念、孤独，学会处理和亲友、爱人的关系；其次语言能力要尽量掌握，经济上没有问题，无论是靠家庭还是靠奖学金。

杨卓旭在澳洲读过高中，现在在美国东北大学建筑专业读大二。她也曾有留学生都有的血泪史，但现在却过得很自在。“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每个人、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熟悉、自己偏爱的方式。”

“学会理解”是打开文化差异之锁的钥匙。起初见到澳洲人宁愿洗盘子时冲不干净也不再多用水，杨卓旭难以理解；后来经过询问才明白，澳洲缺水，当地人都很珍惜用水，“他们说残留的泡沫晾干后自然就没有了”。

孤独不是不可避免。春节是许多中国留学生最难过的时刻。在澳洲私立高中时，也曾哭过两年的杨卓旭用另一种方式庆祝春节——组织一次全校春晚。“当天正副校长都来了。我的春晚还启发了校长，之后每一个月都有一个主题活动。”因为这个春晚，杨卓旭在高三毕业时还得到校方颁发的“促进多文化和种族和谐最大贡献奖”。

留学生众生相的种种难题并非无法克服，总有勇敢者走出泥泞融化坚冰。杨卓旭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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