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网络上看了一部“上海人在东京”的老电视剧，陈道明主演的，其中有一个场景颇让人感慨，那就是：男主角刚到东京时，被人甩在机场，无人接机，说好的中介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自己语言又不通，狼狈不堪！这倒让我想起了以前在澳洲的一些陈年旧事。
首先声明一下：我本人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我刚到悉尼时，是自己的嫡亲的亲叔叔亲自带人到悉尼国际机场接的我，一去就住在叔叔的大别墅里，衣食住行，大到一日三餐、小至毛巾牙刷，细心的叔叔全都给我安排得无微不至。我是懒洋洋地享受了十来天澳洲温暖的阳光之后，才万分不情愿地、慢吞吞地去语言学校读书的。
但是，没经历过并不代表没听说过，还在语言学校读书的时候，就听说来自中国的同学们议论过：中介人怎么黑钱？怎么趁接机时勒索小费？到了住处之后，怎么被人仍在脏兮兮的黑屋子里？这种故事栩栩如生，尤其是女同学讲起来，有点儿毛骨悚然的味道，听起来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我当时觉得：尽管这些故事听起来像是有点儿夸大其词，但是，一个人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往往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如果这时候遇到一些突如其来的困难，往往会放大这种恐惧感！所以，听起来就有点吓人了。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太把这种故事放在心上。毕竟跟自己关系也不大，刚去澳洲的头几年，自己要立足，学习、工作、生活都挺忙的，除了去机场接过亲人，也没什么接机经验。但后来，也不知怎么搞的，有那么五、六年时间里，日子越过越清闲，我莫名其妙地当上了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外方董事长，除了摆摆架势的经营一家空架子企业之外，没啥事儿可做！家庭生活也被简化到可以忽略不计。这下子就有闲了！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被各种朋友们拜托去机场接机了。于是乎，在2003到2008，这五年里，我至少去机场接过几十次机。也总结出一些规律了。
首先第一条，被接机的绝大多数是女孩子，这一点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但却是实情。我估计：男孩子们普遍胆大一些，要么自己打车走人，要么就是早就在悉尼找好了朋友，一下飞机就被接走了。而女孩子却胆小，家里人也不放心，于是七拐八弯找亲戚朋友，找关系托人去接机，殊不知，他们所托的这些拐弯朋友们，自己也忙得贼死，哪有闲功夫去接机？于是，朋友又托朋友，最后，真正去接机的是我这号相对闲人。
但紧接着问题就来了，人家怎么会信任你？第二条，验明正身，女孩子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警惕性极高，一看来了一个七拐八弯的陌生人接机，顿生疑窦，倒先把我盘问了一个底儿掉！这个时候，我只好把电话打给女孩子认识的亲戚朋友，让他们来介绍我，以便解除对方的疑惑。然后，就是谈价钱，我说是朋友帮忙，不要钱。这么说，往往又会被人家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一番，“无利不起早”，不要钱接机，其动机岂不是很让人怀疑？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接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还是少做！但是，第三条却打消了我的这个念头。
第三条就是迟来的感谢！一般来说，接机的当天，基本上是吃力不讨好的白忙乎。但是，事后，往往会得到被接机人的电话致谢，这个感觉有点像安了延时器的定时炸弹，过一段时间才会有反应。可能是因为她们在澳洲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当初去机场接她们，且没有怀着盈利目的的那个人，确实是一个好人，必须致电感谢。应该说，接到感谢电话这一刻的感觉还是很美好的。至少给那些刚来悉尼的女孩子们一个温馨的感觉，有利于她们未来在国外的生活。这让我觉得：去机场接人，尽管很麻烦，但也不失为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最迟的一次致谢，大概延迟了两年多。那次接的女孩叫Jane，是一个独自移民来澳洲的、30来岁的女孩子，那天，我本来不是去接她的，我是受人之托，去接另外一个朋友的亲戚，没想到，这个被接的女孩与Jane在飞机上相识了，而下了飞机之后，说好要来接Jane的中介人却没有来，这种故事听说过很多次，但是，我真正遇到的，这是唯一的一次。于是，在她们的请求下，我只得好事做到底。先送了那个计划内指标的女孩子到目的地。然后，再送Jane这个计划外的指标，她住的地方离机场特别远！开了几十公里，到达Hornsby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但是，出人意外的是，按照Jane给我的地址，找到的这家人却不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家，而是一家破旧的面包店。我们都怀疑地址给错了。没办法，Jane只得给中介人打电话，说了一通之后，才搞明白：原来这家中介给她找的住址就是这家面包店的地下室！而且，我们达到的时候，面包店已经关门了。（我怀疑：这面包店根本就倒闭了，也未可知）。中介人说，Jane到得太晚了，面包店老板已经下班，要住的话，得等明天了。今天太晚了，要Jane自己找一个地方先住下，第二天上午再去面包店找人。这家黑中介，就这样把一个举目无亲的女孩子丢在大街上，随口打发人家，实在是太缺德了！
可怜的Jane，当场就吓得哆里哆嗦，哭得眼泪哗哗的。没奈何，我只得在附近找了一家汽车旅馆，又自己掏钱，为Jane出了一晚的旅馆费。她刚到悉尼，还没有来得及换澳币。又考虑到明天早上，Jane还要吃早饭，还要再来找这家面包店，我又给了她50澳元的零用钱，这才彻底摆平这件事。再开车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做这件好事，自己花了钱不说，还没地方找人说理去，因为Jane是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并不是谁拜托我去接机的人。事后想想，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冤大头，但是，如果真的把一个刚到异国他乡的女孩子，扔在大街上不管，好像更糟糕，这种事，既然碰上了，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没想到，这件事却有一个戏剧性的结尾，两年后的某一个周末，我正在家里看电视，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Jane笑眯眯的站在门外，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虽然时间过了两年多，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不管怎么说，看到这位不速之客，我还是挺高兴的。Jane给我讲了她这两年的经历，虽然吃了不少苦，但还是成功的在澳洲立足了，现在在一家中医药房里，做临时工。（我估计她懂一点中医）。Jane说，两年多以来，她一直在找我，非常感激来澳洲的第一天，能碰到一个好人，也一直惦记着，能有一个机会，把我为她垫的钱还给我。因为彼此并非熟人，没有联系渠道，且都搬过几次家，所以，她坚持不懈地花了两年多时间，才找到我，有机会当面致谢。
这件事让我非常愉快，深感：只要是做了好事，总会在受惠人的心里留下印记的。那些初到异国他乡的人，对于第一个接机的人，是印象深刻的。把这件事做好，也能一定程度的影响她们在异国的奋斗生涯。
2018年9月7日星期五写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