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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建強：N個春秋的創業史"

《華人》雜誌7月封面故事

說余建強是全加州乃至全美國最成功、最優秀的越華企業家之一，應該不會有錯。他與他的家族以戰爭難民身份來到美國，用36年時間在這片“應許之地”重建了幸福、富足的生活，所創辦的“東亞電子集團”（DDH Enterprises）無論規模與效益，均稱行業翹楚。此外余建強還是“世界越柬寮華人團體聯合會”的創始人與領導者之一，在僑社事務以及民族統一大業中扮演著積極而重要的角色。

作為余建強的好朋友，筆者一直想寫下他從初出茅廬的後生哥到知名僑領、企業家的成長故事。但選擇從何處開篇，到何處告一段落，卻常常頗費躊躇。十八年前他獲頒“海外青年創業楷模”，我曾打算以此作為文章的理想結局；但未容細想，又接踵傳來他在福建廈門成功開設分廠、當選中國僑聯青年委員會第一副主席、接掌“越柬寮”聯合會、榮膺“愛麗絲島傑出移民獎”、領取“最佳大型家族企業獎”、列席中國全國政協大會等等數不清的喜訊。我終於明白，余建強的成長、創業是無止境的征程；寫他的故事，我無須再等“N個春秋”。

↑ 余建強（右二）為中國江蘇鹽城市與聖地亞哥縣締結為友好城市市縣作出重大貢獻，並因此被鹽城城市政府正式授予榮譽市民稱號。

一、心誠百結開

上图：東亞電子集團第五座廠房於六月隆重揭幕

流金溢彩、光怪陸離的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是無數華人朋友嚮往的去處，交往甚廣的余建強也會不時陪伴生意夥伴或大陸訪客到此一遊。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將朋友領到賭場附近後，自己便另尋一處清靜角落，啜一口咖啡，或者品一杯冰茶，以此消磨等待同伴的時間。叮噹作響的吃角子老虎機跟前、鋪著綠毯的牌桌四周，絕對見不到他的身影。

是余建強嚴於律己、無此嗜好？也是，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余建強代表“東亞電子”與賭場簽了一紙君子協定，以人格擔保他與他的家人在契約時間內不去觸碰那些老虎機。事關那些“ 吸金機器”裡面的部分電路與電纜，正是“東亞電子”為賭場獨家生產的產品！

余建強一絲不苟地履行了協定，賭場方面經過考察，對他與“ 東亞電子”的誠信讚不絕口。在講述這段往事的時候，余建強特別強調這“誠信”二字，稱之為創業成功之本、贏得競爭之鑰。

1978年，因為不堪忍受越南統一後對華僑商戶無情剝奪的“新經濟政策”，西貢（今胡志明市）第六郡的余氏家族跟隨無數同胞的腳步，以重金買舟出逃，離開生活了31年的家園。余氏大家長余南昌領著妻子謝淑貞、兒子建強、建棋、建業、建利以及女兒雪珍、雪燕、雪玉，經過驚險萬狀的海上顛簸，落腳在馬來西亞的關丹（Kuantan)難民營。八個多月後，得到美國善心人士的擔保，這個越華家庭終於被安頓在加州聖地亞哥縣的維斯塔市（Vista）。

時年21歲的余建強很快在當地的“西南安裝公司”找到了工作，從什麼都幹的打雜工，做到聯絡客戶的推銷員。這對離開越南前還是一介高中生、生活優渥無憂無慮的余建強並非易事。他回憶說，在越南時生活節奏很慢，美國卻是凡事講究效率，容不得一點懈怠。此外不懂英語、不會開車，也曾經讓他飽受挫折。但身為長子，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他徹底收起“公子哥兒”的作派，腳踏實地，振作精神，刻苦工作，終於跟上了生活的急流。

然而，來美國打工終究不是大家長余南昌的目的。這位慈眉善目的長者年輕時是福建惠安縣東嶺鎮西張村的農家子弟， 1947年赤手空拳到越南謀生。經過一番不倦的打拚，與親友余晚庚、柯子賢、柯子堆在西貢創辦了從事銅鐵回收、進出口的 “合源公司”，生意日漸興盛，讓一大家子過上了好生活。余南昌深知只有創業才能致富，他也將這一“發家秘笈”傳給了余建強。

1988年，在工業領域積累了十年經驗的余建強受父親的督促鼓勵，下決心另起爐灶，與家人及朋友共同創辦了“東亞電子公司”。當時他們手中只有辛苦積攢的五萬美元，廠房就是城市北郊的一幢小平房，相當於一家修車店。他們從拍賣場購入一批二手設備，建立了第一條簡單的裝配線，開始生產各型電纜。

在當年的南加州，這一行業的競爭已不容小覷。余建強以一個“誠”字自律，精心服務每一客戶，用準時交貨、保證品質換取口碑。在短短六個月內，他建立了自己的銷售網絡，訂單開始源源而來。創業九年之後， “東亞電子”搬進了四萬兩千平方呎的大廠房，產值連年翻番。余建強知人善任，將市場銷售部門交給本公司有經驗的白人專業人士負責，客戶網很快從聖地亞哥地區延伸到洛杉磯、鳳凰城，乃至全美各地與加拿大，囊括許多著名大企業。“東亞電子”的產品迅速邁向尖端化、設備進一自動化，漸漸從同業中脫穎而出。

靠著一個“誠”字，余建強甚至拿下了美國軍方的多項訂單。陸軍使用的便攜式發光二極管（LED）照明具、用於引爆可疑爆炸物的遙控裝置，都在“東亞電子”的生產線完成裝配，成批地送往各部隊乃至中東戰場。

今年六月，“東亞電子”斥巨資買下的維斯塔市橡樹嶺道（Oak Ridge Way）新廠房隆重舉行揭幕典禮，聖地亞哥與洛杉磯政界、僑界來賓五百多人往賀。新廠房將毗鄰的三大車間連成一片，加上數哩之外的金屬板材車間、座落福建廈門翔安工業園區的分廠大樓以及中美合資的北京分廠，“東亞電子”已然家大業大。余氏家族白手起家，成功創業，在華洋兩界傳為佳話。

二、風正一帆懸

余建強（中）接過“世界越柬寮華人團體聯合會”的印鑒，就任聯合會秘書長。。

在聖地亞哥乃至南加州，余建強被普遍視為“親大陸 ”的主要僑界領袖。聖地亞哥近年的“十一”國慶以及接待大陸高端訪團、迎送解放軍海軍艦隊來訪，都由他牽頭發動、精心組織。中國僑聯兩屆負責人林兆樞、林軍都視他為知心朋友，中國駐洛杉磯總領事館對他也相當倚重。

但余建強並不諱言，自己一直保有中國國民黨的黨籍，與台灣藍營執政下的僑務委員會仍有往還。這並非余建強“兩面討好”，其中自有歷史的原因；而他對海峽兩岸的親疏嬗變過程，更能發人深省。

余建強1958年生於東亞名城西貢直到20歲那年離開越南，他從未踏足中國大陸，也無機會接觸到大陸的官方代表。定居美國之初，洛杉磯只有台北派出的“北美事務協調處”（即今日“經文辦事處”前身），而無中國總領事館。余建強經常參加聖地亞哥越南華僑團體的活動，台灣的官員也是這些活動中的座上賓，年輕有為的他自然受到關注——一切都發生於這種關注中。

如果沒有1997年7月中旬加拿大多倫多的那次選舉，余建強大概會順理成章地沿著既定的道路走下去。但一切都令人難以置信地發生了。當時的余建強已在聖地亞哥僑社嶄露頭角，為了實現更大的抱負，毅然以“越棉寮華人協會”會長的身份，角逐“世界越棉寮華人團體聯合會” 秘書長（相當於會長）。他在競選前提出，一旦當選，將讓一貫與台灣親近的聯合會“重新定位”，並把會址從台北遷至美國，實行“自力更生辦會務”。

在當時情況下，余建強這一表態讓台灣官方的代表深感震驚，無法接受。於是在投票前，便有多名僑界前輩受託來見，委婉地勸他退選，以便讓僑委會屬意的原秘書長繼續連任。更有人放出狠話稱，若余建強不聽勸，一旦當選，很多會員團體將集體退出聯合會。

人氣正旺的余建強沒有讓步，投票於7月13日如期舉行。結果余建強“大熱倒灶”，以31票對37票失利，鎩羽而歸。據《世界日報》與《越華報》報道，許多與會代表指控台灣僑委會李姓官員公然操控選舉，“點到誰的名，誰就上台投票”，硬是讓幾名依會章不符合資格的人士也投了票，人為地改寫了選舉結果。無可否認的是，余建強的敗選與政治橫加干涉有密切關係。

余建強坦然接受了這一結果，但心中不免波瀾起伏，蒙受打壓的遭遇很快化作了重新選擇的決心。之後不久，他與張作波等人另組“世界越柬寮華人團體聯合會”，以一字之差，與上述“越棉寮”聯合會分庭抗禮，而且迅速在聲勢上、實力上都超越了後者。接著，余建強在聖地亞哥“天后宮”破天荒為來訪的中國總領事安文彬組織了隆重的歡迎儀式。十月中旬，余建強親任團長，率北美洲閩籍僑領及專業人士30人訪問大陸。從此，他與台灣方面漸行漸遠，也多次婉拒僑委會聘他為僑務委員的美意。

近十多年來，余建強日益受到大陸方面的重視，邀訪不斷，勖勉有加。他也逐漸看清，民族復興的前途、海外華人地位的提升，都只能寄望大陸。但與此同時，他不認為有必要與台灣方面勢成水火，畢竟民間團體，活動空間更加游刃有餘，豈不更好？他當選“越柬寮”聯合會秘書長後，就率團訪問了台北，還受到總統馬英九的接見。僑委會的後幾任委員長都與余建強維持了良好的私交，連聘請越華人士出任“ 僑務榮譽職”的人選，也誠懇徵詢他的意見。

余建強的組織能力與公關才幹，在僑社的風風雨雨中得到錘煉與提高。“越柬寮”聯合會兩年一次的大會在亞洲各地舉行，動輒千餘人出席，一切籌款、選址、議程、接待事宜，都離不開他的奔走聯絡與運用資源。他敢於任事，口才無礙，明辨是非，加上慷慨捐輸，很快贏得僑胞的尊重與認同。在反獨促統、弘揚中華文化、維護華人合法權益等原則立場上，他頭腦清晰，絕不含糊，更能以嫻熟的技巧化解僑社矛盾，締造雙贏結局。

三、家和萬事興

余建強（左一）及其家族不忘難民流徙之苦，收留來自歐洲科索沃的一個難民家庭，讓他們在自己的工廠做工謀生。後排中為余氏家族的大家長余南昌（已故）

余氏家族的大家長余南昌在彌留之際囑咐七個子女，一定要葬他於福建惠安老家，讓他魂歸故里。余建強與弟妹們實現了亡父的心願，之後每年清明或重陽，他們或結伴，或分頭，總要回到那個山清水秀的中國村莊，拜祭長眠在村後竹林下的先人。

從1978年舉家遷居美國時起，余家就有一條不成文的家規：全體家族成員逢星期五回父母家共晚餐。余南昌老人仙逝後，家規繼續雷打不動，誰若有別的要務，實在無法出席，必須事先向母親謝淑貞請假。三個已出嫁的女兒，加上媳婦們，這一天也盡量抽空回門，下廚幫忙。年過七旬的余媽媽說，只要他們回來吃飯，再累我也高興，保證讓他們吃得開心。

不難想象，這是一個有著強大凝聚力的大家庭。余建強“長兄如父”，扮演著維繫家庭紐帶的關鍵角色。他到外州外國出差、開會，只要有可能，也會帶上母親。在家族經營的“東亞集團”，弟妹們、妹夫們也都各有職守，分工負責。例如老二建棋主理金屬板材車間，老三建業與大哥建強分任董事長與總裁，處理大政方針與對外關係，大妹夫陳志雄主要關注廈門分廠的運作，二妹夫陳文雄則分管材料事宜等等。余建強心中的“家和”是個廣義的概念，並不限於余氏家族的和睦，還包括社區的和諧與團結。1990年，余南昌、余建強父子出面聯絡其他40多個閩籍鄉親家庭，共同發起成立了“聖地亞哥福建同鄉會”。余建強、余建業都曾出任同鄉會的會長，現在則由兩位妹夫接棒：陳文雄任會長，陳志雄任監事長。2010年經同鄉會理事會議決，他們在聖地亞哥大學街買下一幢美輪美奐的新會址，並於2012年提前付清貸款，成為真正屬於自己的物業。此後，美國各級政要、兩岸駐洛杉磯的歷任官員，都曾登門拜訪，向這群在家鄉萬里之外安居樂業的新移民表達敬意與賀忱。

余建強與聖地亞哥另一主要越華僑領陳學長，也建立了肝膽相照的友誼。陳學長比余建強年長將近20歲，樂善好施，仗義執言，早在余建強剛出道時，陳“老大”就發起成立了聖地亞哥越棉寮華人協會。但余建強年富力強，很快也打出一片天下。當時有人議論，“一山難容二虎”，擔心他倆產生瑜亮情結。然而陳、余兩人用合作無間的事實，使流言歸於消弭。

越華同胞聚居的東聖地亞哥，曾是當地的治安黑點，尤其在15號高速公路全線打通之前，這裡更是罪案頻生，賣淫、搶劫、鬥毆無日無之加上人口來自世界各地，一平方哩範圍內的居民日常竟使用26種語言，種族關係一度緊繃。陳學長率先出面與警方溝通，建議警方設社區聯絡站於該區，招聘通曉亞洲語言的警員，努力加強警民合作，進而遏制犯罪活動。

不料陳學長壯志未酬，竟罹患重病，無法再參與社區活動。余建強於是接棒前行，繼續鞏固警民情誼，協助執法人員改善治安。在他的推動下，精通英語的越華人士蘇錦雄被警局任命為“多元文化特別顧問”，在警民之間發揮橋樑作用。每年中國農曆除夕，余建強都邀請警察局長及其餘高階警官，與華人同胞一同聚餐守歲；警察們也遵循華人習慣，於初一或初二到各越華團體拜年，東聖地亞哥的警民關係，達到前所未有的融洽，治安也因此受益匪淺。病中的陳學長得知，也極表欣慰。

曾經痛失家園、流徙海外的余建強，不忘幫助那些深陷同樣遭遇的受苦人。1999年歐洲爆發科索沃戰爭，又為世界製造了眾多難民，其中部分被美國接收。余氏家族急人所急，主動將來自科索沃的一位牙醫全家六口都聘為“東亞電子”的員工，付薪酬、供吃喝，讓他們有了起碼的安身之所。國際慈善組織與美國官方高度讚揚余氏家族的仁心義舉，華人的慈善美德也在主流媒體廣為傳播。

這就是余建強和他的一家。他們創業的成功不但證明了自己的聰明才智，而且為美國創造了眾多就業機會，回饋了這個善待他們的國家。他們不愧是華裔移民的傑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