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是中医学的奠基之作，其除了对疾病治疗学有重要的意义外，其中的养生预防医学内容也是重要组成成分。在《素问·上古天真论》首篇便提出:“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天人合一”的整体观念为其主要中心思想，基于这个观点而引发的“人与天地四时相应，顺天地四时而动”的理念，在《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更是进行了具体的论述:“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

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其中的“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作为自古以来的养生法则一直影响到现在，指导中医学疾病预防、养生和治疗。

中医十分重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即“天人合一”，人生存于自然环境中，应该“法天则地，随应而动”。《素问·宝命全形论》有言:“天复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只有做到“顾四时而适寒暑”才能“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冬至开始，白昼逐渐变长，黑夜逐渐变短，气温开始回升，天地之间的阳气也开始生发，阴气开始消退，由此进入阳长阴退的阶段;到夏至之时，白昼逐渐变短，黑夜逐渐变长，气温开始降低，天地之间的阴气渐盛，阳气逐渐闭藏，由此进入阴胜阳藏的阶段。正如《素问·脉要精微论》所言:“是故冬至四十五日，阳气微上，阴气微下;夏至四十五日，阴气微上，阳气微下”。

春暖夏炎，秋凉冬寒，阴阳之间的相互转换构成了天地四时的变化，人顺应四时而得以长寿。即“天有四时五行，以生长收藏，以生寒暑燥湿风。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智者之养生也，必顺四时而适寒暑。”(《灵枢·本神》)

正如《素问·宝命全形论》所言:“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人存在于自然的生态体系中，与自然五味六气四时相应，若与之违背，“则灾害生……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反顺为逆，是谓内格。”具体到对四时之气的影响则为:“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逆秋气则太阴不收，肺气焦满;逆冬气则少阴不藏，肾气独沉。”(《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故《管子·形式解》中有言:“起居时，饮食节，寒暑适，则身利而寿命益;起居不时，饮食不节，寒暑不适，则形体累而寿命损”。

故养生的第一法则就是顺应阴阳变化，与四时相应，《黄帝内经》中提出的“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便是这一观点的具体体现和实际指导。由于历代医家的立论点不同，故对此有以下不同的见解。

【以制为养】将“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中的“养”解释为“制”的观点主要来自王冰，其在《黄帝内经·素问》中注曰:“春食凉、夏食寒，以养于阳;秋食温，冬食热，以养于阴”“春夏阳盛，故宜食寒凉以制其亢阳;秋冬阴盛，故宜食温热以抑其盛阴”。此派主要认为养即抑制、削弱的意思，人体顺应随四时之气，在春夏之际内外相应，处于阳盛而易伤阴的状况;在秋冬之际内外相感，阴足而阳气易损的状况。故而在春夏宜食用寒凉之品以制亢阳，秋冬宜食温热之物以抑盛阴。

为了制约春季肝木生发太过，在饮食上应该食用一些具有补益作用的甘味食物而减少食用具有收敛固涩作用的酸味食物。并且甘味还可以健脾以防止春天肝气太旺而克伐脾土，与此同时还要注意少吃油腻生冷以防伤及脾胃。其原则是“省酸增甘”。此外，百姓自古以来便有夏季藉绿豆、西瓜以清凉解暑，秋冬食用羊肉、参芪进补的习惯，这也正是此观点在生活中的体现。

【应时养生】明代马莳、清代高士宗为代表认为万物生于春、长于夏、收于秋、藏于冬，这是四时阴阳，万物的根本。故春夏应该顺其生长之气即养阳，秋冬应该顺其收藏之气即养阴。在春夏阳气回复之际，应顺其生长之势，生发体内的阳气，“与万物俱浮，即春夏养阳也。”正如明代马莳《素问注证发微》言:“圣人于春夏而有养生长之道者，养阳气也。”而在秋冬阳气渐弱之际，应该顺其闭藏之势，固护身体内的阳气，即“于秋冬而有养收藏之道者，养阴气也。”(《素问注证发微》)

在此基础上，现代大医李可先生提出了:“春夏养阳，秋冬固阳”的养生原则，他强调养阳“关键并不在于进食温补药物”，实则是顺应春生夏长之气而让人体阳气有序生发。养阴“关键亦不在于进食滋阴补品”而是要顺应秋冬自然之气的降沉规律，让人体阳气敛降深藏，这便是“固阳”的理念。“固阳”的概念实则是“养阴”概念的进一步明确。

此观点在临床上的具体体现之一就是“冬病夏治”，即在夏季运用温热散邪药物或者运用温针灸预防治疗常于冬季发作的寒性疾病，疗效十分显著。如某些阳虚性慢性支气管炎，在夏季阳气旺盛之时予以治疗，秋冬可以减少症状或者减少复发;某些阴虚性高血压疾病，在秋冬季节滋补肝肾，也可以减少其在春夏的发作。

【阴阳互根】张景岳则认为:“阴根于阳，阳根于阴，阴以阳生，阳以阴长，所以古人春夏养阳以为秋冬之地，秋冬养阴以为春夏之地，皆所以从其根也。”即从阴阳互根的角度阐释春夏养阳以为秋冬之阴，秋冬养阴以为春夏之阳。出现病态的结果就是:“今人有春夏不能养阳者，每因风凉生冷伤其阳，以致秋冬多患病泄，此阴脱之为病也。有秋冬不能养阴者，每因纵欲过度伤此阴气，以及春夏多患火症，此阳盛之为病也”。(《类经》)这与《生气通天论》中:“是以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夏伤于暑，秋为痎疟。秋伤于湿，上逆为咳，发为痿厥。冬伤于寒，春必温病。四时之气，更伤五藏。”有着相同的含义，均是从强调阴阳共调的角度来指导养生，从四季养生整体去思考，即“阴平阳秘”以使人健康。

【内虚而养】张志聪在《黄帝内经素问集注》中言:“春夏之时，阳盛于外而虚于内;秋冬之时，阴盛于外而虚于内。”他认为四时人体内部阴阳的盛衰与外部环境阴阳的盛衰相反，即春夏之际，外界阳气旺盛，气候温热，一则人们肆意饮冷，贪凉而不着衣被，一则机体腠理开泻，人体阳气随汗液大量外泄。如此就造成外界阳气虽盛而人体内阳气与之相悖，处于相对衰弱的状态。同样在秋冬季节，虽然外界寒冷阴气凝聚，但是一则人们喜食热物，着厚衣被以御寒，一则机体腠理紧密，阳气被壅滞于体内。这样就造成人体阴液的无形耗损。所以张志聪认为:“故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而培养之”，即认为春夏阳盛于外而虚于内，故当养其内虚之阳;秋冬阴盛于外而虚于内，故当养其内虚之阴。

所以夏季不能因清热而过食寒凉，使寒湿邪入侵，阳气进一步衰微，运动要顺应其阳热偏盛的特点，不要剧烈运动而要适度，并时时留意固护阳气，以防汗出过多津液带阳气外泄而引起中暑或者阳虚等问题，可以选择的运动有太极拳，站桩等。清晨最适宜运动，位于荫凉遮阳处最佳。

冬季不可过食温补之物，使得阳气郁于体内而生火耗竭阴液变生他病，虽然冬季寒冷主藏，但是仍然需要进行一些运动，一方面可以促进气血运行来抵御外邪侵袭，另一方面也可以使人体阴阳不会封藏太过而生他病。此时无论室内室外都可以进行体育锻炼，可以进行的运动有气功、适度慢跑等。

【四时而养】有一些文献研究学者提出《黄帝内经》中“春夏养阳，秋冬养阴”这两句应该是相互补充和相互承接的关系，其表达方法很有可能是采用了古汉语中对偶形式的互文修辞手法。即一年四季都应该同时注重阳气和阴气的保护。这与中医理论中“阴阳互根”的观点相契合，从一个大的整体指导养生，强调应该根据个人具体的情况来对阴阳做出保养。

【脏腑分时而养】根据《素问·金匮真言论》所载:“言人身之脏腑中阴阳，则脏者为阴，腑者为阳。肝、心、脾、肺、肾，五脏皆为阴，胆、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六腑皆为阳。”故部分医家认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中的“阴”指五脏，“阳”指六腑。即在春夏季节应该加强六腑的传导功能，在秋冬季节应该固护五脏藏精的特性。

五脏为阴，主静，藏精;六腑为阳，主动，传化物而不藏。《金匮真言论》言:“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夏暑汗不出者，秋成风疟。”吴昆注曰:“精者人身之根本，人能藏精，则肾实而水足，春木得水而荣，不病温矣……夏宜疏泄，逆之而汗不出，则暑邪内伏，遇秋风凄切，金寒火热相战为疟。”根据脏宜藏，腑宜通的特点，在临床中，春夏之际无论是人体内部气机阻滞还是外界邪气入侵，都常常造成壅滞不通的状态，故此时大多用疏通六腑之品，加强体内气机的流通和邪气的排出;在秋冬季节，则更多选用补藏精气之品，滋养五脏，为来年的生发提供基础。正如《医医病书》有言:“凡补五脏之体者皆守药，补六腑之体者皆通药。盖脏者藏也，腑则通而不留者也”。

【结语】总而言之，“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的目的是“阴平阳秘，精神乃至”，故应该因时、因地、因人正确理解“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的内涵，不应该过分偏执。

在正常生理情况下，“春夏养阳，秋冬养阴”是中医“治未病”思想的主要体现，正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所言:“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强调的是人体与自然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应根据自身体质以及时令特点、地域差别在起居、运动、饮食以及情志上进行调整以顺应自然阴阳的变化。如对于盛夏炎热之地，可适量食用甘寒之物以生津，防止热盛津伤，对于严冬苦寒之地，可适量进食温补之物以助阳气，防止阴寒内盛。而在病理情况下应首先辨别机体阴阳气血之盛衰，再结合时令、地域、体质，用药物来纠正人体气血阴阳之偏盛偏衰。即“不足之病，顺时补之;有余之病，逆时泻之”。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对物质和精神的需求也在不断提高，很多人正过着“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的生活，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水平会越来越下降。如很多人在年轻时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从不忌口，到了三十岁出现持续性慢性腹泻，再到四十岁出现便秘，此时就医便“譬如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

基金项目:国家重点基础发展计划(973计划)项目(编号:2013CB532001)—

—王志清，胡佳奇，刘齐，郭华，北京中医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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