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悉尼17天

2014年05月22日 澳大利亚



  他们做了一年的同学,分离了三年半,恋爱了十七天,然后结了婚。

  

  他们在悉尼谈了十七天的恋爱。

  

  现在,他们有一只可爱的小狗,和三年后生三个孩子的愿望。

  

  他笑说:她追的我。

  

  她笑说:我追的他。我那时追了他一年两年的,他都没反应。哈哈。

  

  那一年暑假,周圆圆18岁。

  

  高考结束,高中毕业,大学通知书也来了。大连外国语。在国内算是还不错的一所语言类院校。暑假都快过完了,爸爸一个做留学中介的朋友过来说,有一个好机会,新加坡的一所理工学院来招生。可根据高考成绩报读。以你们女儿的高考成绩,去申请一下,肯定能上。去新加坡念书多好啊。理工学院的学生有75%的学费津贴,剩下自己要交的学费跟国内大学差不了多少。

  

  周圆圆的爸爸妈妈一听有这种好事,说女儿,去试试吧。

  

  周圆圆做了申请,面了试,然后被录取了。

  

  全家人包括最疼周圆圆的姥爷都高兴坏了。周家的女儿要出国了,要留洋了,上上下下都为她出去做起了准备。

  

  临到出国前,爸爸那个朋友才吞吞吐吐的告诉他们,

  

  说他也是现在才知道,新加坡的理工学院读三年,拿的文凭相当于国内的大专。

  

  但是,他忙解释,新加坡英文教学,教育质量好,云云云云。

  

  全家人这下傻了眼。爸爸差点没跟这位重利轻义的朋友翻脸。

  

  周圆圆哭了好几天。

  

  本来可以去上大连外国语,好好的本科,放着不上,反倒跑到新加坡去拿一个专科文凭?

  

  哭过闹过,家人劝她,专科就专科吧,好歹也是出国留学,也不错,以后再慢慢打算吧,没事的。

  

  眼看着没了别的选择,大连外国语都已经开了学,她也没别的学校可以去了,

  

  周圆圆收拾了收拾,上了路。

  

  下飞机的时候,十八岁的女孩心里一阵止不住的兴奋。我出国了!这是外国了!

  

  她一直是个乐观、爱笑、随遇而安、对未知的世界有着无穷好奇心的孩子。第一次出国,并不像别的孩子,觉得孤单啊,寂寞啊,想家想的哭啊,都没有。有的就是兴奋,好奇,探索的开心。

  

  第一天,就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还有三天才正式上课,便开始熟悉环境。她一个人在这个绿树成荫的城市国家到处转,体验异国他乡的感觉。全然不知,她一连四天没给家里打电话。家里的爸妈姥爷都快急疯了。他们托那位中介朋友四处访寻,费了好一番劲,才打听到她的宿舍电话,给她打过来。

  

  周圆圆这才想过来,哦,她还没给家里打过一个平安电话呢。事实上,她连手机卡都还没办呢。

  

  第一天上课,周圆圆旁边坐了一个黑黑瘦瘦的本地男生,名字非常的古风文气:高子轩。

  

  因为学制不同的缘故,高子轩比她小三岁。新加坡的小学中学一共只需要10年,不像大陆,需要12年。

  

  那时,粗线条的周圆圆没有预见到这个男孩日后在她生命中的角色。

  

  高子轩注意到这个天朝东北来的女孩子,跟新加坡女孩子的不太一样。

  

  理工学院里的大陆学生并不多。来新加坡留学的天朝孩子当然不会去念理工学院,他们念硕士博士,最差的也要念个本科大学。很少会去念这种比本科低的理工学院。

  

  新加坡的女孩子身材大都偏瘦,肤色偏深。阳光常驻的热带岛国,又喜欢运动,女孩子们,包括像高子轩这样的男生,皮肤通常都是健康的麦色或巧克力色。

  

  周圆圆却胖乎乎的,一张婴儿肥的娃娃脸。高子轩通常并不喜欢胖女生,这些肉若放在别人身上也不见得好看。但周圆圆胜在白皙透亮如上好瓷器般的肤色,光滑无暇,衬着圆圆大大的眼睛,清晰的五官,倒显得可爱。

  

  新加坡的女孩子大多爱时髦,爱打扮,很小就开始化妆,十几岁的小女生个个一副小女人的娇俏模样。周圆圆却总是一张素脸,眉眼淡淡。T恤牛仔裤,普通清爽。那张干净的粉脸,在这个高温潮湿的国度,因经常出汗更显得娇嫩水灵,吹弹可破。

  

  高子轩那时是个颇有女生缘的男孩。首先177的高度,在普遍偏矮的新加坡男生中,就算得出众。瘦,却不乏肌肉和力量。单眼皮小眼睛,却自炯炯有神。宽肩长腿,穿什么衣服都有型。对女生又尤为细心体贴,招人喜欢。就周圆圆所知,班上喜欢他的女生就有好几个。

  

  周圆圆喜欢他,大概是一年之后的事。

  

  普通新加坡孩子的语言,日常说话中英文夹杂,新加坡式英文,新加坡式中文——说白了,就是中文也不好,英文也不好。比如过马路,他们会跟周圆圆说:“小心躲car。”这种语言在让周圆圆哭笑不得的同时,也让她在初来乍到的那几个月里一头雾水,听什么都不真切。

  

  她所在的班,除了她一人来自天朝大陆,其他都是本地孩子。

  

  小组活动时,细心的高子轩注意到凉在一边茫茫然的周圆圆,便很认真地对别的同学说:你们要跟圆圆说英文,让她早些习惯。

  

  周圆圆当即心下一动,有些恍惚的温暖。

  

  跟同学们熟悉之后,周圆圆经常拉高子轩陪她出去逛逛玩玩新加坡。高子轩每每都乐意陪同,出行前还耐心细致的做好整体规划,把一切事宜打点得妥妥当当。

  

  两人同班同学了一年,交情甚厚。高子轩一直叫她“姐姐”。一来她大他三岁,很多地方都显得比他更成熟懂事。二来,她那时已经喜欢上了他,而他也知道。

  

  理工学院读到第二年,周圆圆开始忧虑前途。读完三年后也是个专科文凭。因为学费的70%都是由政府补助的,读完后必须得在新加坡工作三年。而理工学院的大专文凭能找到的工作工资低之又低,辛辛苦苦工作,却几乎剩不下来几个钱。兼繁忙工作留给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又少,使进一步上大学充电以求上升的可能性在几年内都难以实现。生活那个苦和看不到希望,她早已从几个大陆师兄师姐身上耳闻目睹了。新加坡的永居虽不难申,工作三年后就可以拿,但这也并不算是个福利优厚的国家。

  

  周圆圆不确定自己喜欢一辈子都住在这个全年温度都在30度左右的热带国家。雨季时能一连7天暴雨连绵,午时阳光酷热,傍晚却雷电交加。不管外面阳光多炙热,所有室内,从教室图书馆到公车地铁,冷气却都开得如此之足,以至于得随时带着毛衣走。在冷热之间交替频繁了,就容易犯感冒。周圆圆觉得自己一年里有半年都在塞着鼻子,犯着或重或轻的感冒。

  

  刚好有个表哥在澳洲读书。跟爸妈一商量,周圆圆毅然退了学,从新加坡又辗转去了澳洲。

  

  周圆圆没跟爸妈说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高子轩。周圆圆担心,自己如果继续呆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继续见着高子轩的话,她会再也找不到爱的人。只要高子轩还在她眼前,她就没有办法再去爱别人。所以,她必须离开新加坡,逃开高子轩对她的影响范围。

  

  比起新加坡,周圆圆更喜欢悉尼。这里有夏天,有冬天。夏天不太热,冬天也远远比不上大连那么冷。处处有花草,处处见海滩。

  

  那时,周圆圆已经二十一岁了。十几岁时没心没肺很容易就快乐的小女生,已经开始觉得人生之无常和感情的需求了。

  

  她上学,打工,经常为了省一点房租搬来搬去。尽管活泼随和好人缘的她从不缺朋友,但很多时候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一点最体贴入微最深入心灵最让人有踏实依靠感的寄托。

  

  那时,高子轩已经去了中国台湾服兵役。他们一直在网上有联系。偶尔碰到一起时还能聊聊天。

  

  周圆圆跟他说她各式各样的室友。

  

  她在city搬来搬去,跟各种各样的室友合租过各种各样的公寓。甚至还有过一个干援交的室友。17岁的天朝女孩,长发披肩身材高挑,凹凸有致,长的极其清纯模样。只见她每天早上穿了规矩的学生装去上课,每天傍晚化了浓妆出门。什么时候回来的,或者到底回来了没有,周圆圆是不知道的。因为那时大家都已沉睡在梦乡了。

  

  直到有一次,她听到女生在跟妈妈打电话,态度激烈,争吵的很厉害。挂了电话后,小女生两眼泪光,失魂落魄。好心的周圆圆过去问她,你还好吧?

  

  小女生当时估计也气急伤心急了,便回答周圆圆说,我妈骂我“垃圾”,呜呜呜。她凭什么这么说我,我一没要她学费,二没要她生活费,都是我自己自理,她凭什么还这么骂我?

  

  周圆圆好奇的问:你也是个学生,这边学费又贵,哪来这么多钱自理啊?你男朋友供你花销么?

  

  小女生没好气的:他自己都穷的要死,都是我给他钱花,他哪有钱给我花!

  

  她的男朋友是一个韩国人。

  

  小女生叹了一口气,没再吭声。周圆圆心里却大致有了答案。后来跟合租的另一个室友聊天,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

  

  这是个白天作业,夜晚作爱的留学生。她们一个晚上赚的钱周圆圆等这些穷学生们打一个月的工都比不上。悉尼的City,也就是市中心的这一片繁华商业区,基本上就代表了这个城市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一面。

  

  有一段时间,她还跟一屋子的韩国人合租过。韩国人花钱跟天朝人一样省。一样小气。

  

  还有,还有-----

  

  她把这些形形色色讲给远在中国台湾的高子轩听,高子轩时而好奇,时而伤感,时而大笑。

  

  高子轩也跟她讲他的生活。

  

  他是个后勤兵。部队进行一个规模庞大的正式演习,由他负责供应后勤。战争正酣,前线正如火如荼,指导员叫,给战士们送水!才发现,这个后勤兵居然忘了带水。手边一滴水也没有。

  

  指导员气的七窍生烟。前方战士们在打仗,你负责后勤的居然不带水?!你说,你有什么理由没带水??

  

  高子轩低着头,态度干脆: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忘了带啊。你罚我好了。我接受处罚。

  

  指导员一肚子的怒火和说辞这下倒是没有了出口。只能无力的挥挥手,“你,回去后绕操场跑二十圈!”

  

  周圆圆大笑。这个段子,她后来经常讲给别人听。

  

  最早,他们的聊天不过好几周碰上了才聊一次。后来,变成一周一次,一周两次,到最后,两个人都颇有默契地变成了每天都上线,每天都聊聊天。

  

  隔了天南海北的距离,却似乎理解了对方的生活,对方的心情。

  

  直到有一次,周圆圆突然在MSN上冒出来一句:不然,你做我男朋友吧?

  

  隔了几秒钟,他发过来一个字:好。

  

  这样,便是男朋友和女朋友了,隔了半个地球的距离。截然不同的生活。三岁的年龄。来自不同的国度。

  

  这样的男朋友女朋友状态持续了一年半。

  

  2009年的6月,他已经服了一年的兵役,有了二十天的长假。于是申请了一下签证,买了一张机票,去了悉尼。

  

  彼时,两个人已经两年半都没有见面了。在网上隔空当了一年半的男女朋友。

  

  周圆圆去机场接他时,整整一路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喉咙。期待、焦虑,兴奋、紧张。

  

  站在周圆圆面前的高子轩似乎更黑更瘦了。人却很精神。还是那样安宁平静的眼神,一眼看去波澜不惊。

  

  但她知道他是紧张的。因为她也紧张。两人见面后的五分钟内几乎都不知说什么好,都尴尬的手足无措。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的交流一直都只是在网上进行。甚至连聊电话都不多。完全没有以这种关系这么贴近的相处过。

  

  周圆圆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就是他了?这就是他了。好像不行。没什么感觉。

  

  面前这个黑瘦腼腆的男孩子,似乎完全不是自己那么多日夜在网上聊天时心里刻画的soulmate样子。

  

  高子轩看出了她几乎有些失望的眼神。他有些无辜有些委屈的:我想回新加坡了。

  

  周圆圆嗯嗯了两声,不知如何作答。

  

  他们出了机场,一身夏装从30度盛夏进入10度寒冬的高子轩冻得瑟瑟发抖。

  

  周圆圆突然笑了出来。高子轩侧过头来看着她。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带厚衣服?这下觉得冷了吧?”

  

  高子轩也笑,就算我想带,也确实没有啊。

  

  是啊,那个热带的岛国,一年四季都不过是衬衫吊带。连秋天都稀少,更别说冬天了。这个男孩从来没见过雪。从来没经历过真正的冬天。

  

  周圆圆带他直奔city的服装店,买衣服第一。商场里,周圆圆看了又看,往他身上比划了又比划,让他试了又试,最后敲定了一件,她抢着付了钱。两个人都没什么钱。她是个学生,他是个义务兵。

  

  过马路时,他下意识地牵住了她的手。火车上有一个位置,他让她先坐。他还给她带了美珍香肉干。那是她最爱的新加坡小吃之一。

  

  一个小时后,最初的那种陌生尴尬就消失无踪了。他们都回来了。她还是那个爽朗爱笑的女孩,他还是那个细心体贴的男孩。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也正式回来了。或者说,正式落地生根了。

  

  他在悉尼呆了17天。这17天,他们去看了悉尼歌剧院,去看了一场电影,去泰国餐馆越南餐馆吃饭,或者自己做饭吃。两个人都会做饭,都是很早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的小孩。高子轩喜欢吃火锅,他自制的火锅,两个人可以吃一天。在她那间小屋里,慢慢的吃,慢慢的聊。直到整个屋子都充满浓烈的麻辣气息,其间氤氲着那种叫做爱情的气氛。

  

  17天后,他走时,周圆圆的眼眶红了。她拼命控制自己,直到他入了安检门,才让那种叫泪的东西轰然决堤,滚滚而下,打湿衣襟。

  

  他们是幸运的,17天的相处没有让之前那种隔空的爱情如日出后的晨雾般消散,反倒像本来就深埋在地下的种子,得到了春雨的滋润,坚坚实实的生了根,发了芽,成长起来。

  

  周圆圆日后想来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不是每个主动追男的女孩都能成功嫁给她追的那个他。她用了一年时间爱上了高子轩。高子轩却用了整整三年半的时间,才最终决定跟她在一起。

  

  即使是他第一次来悉尼后,他也并不确定两个人最终会在一起。毕竟之间隔着年龄、地域、国度的种种差别。毕竟,如果选择了她,就意味着他生活的道路会转个180度的大弯,从此跟前面的20年分道扬镳。毕竟的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两年的同校生涯,他一直把她当好朋友和好姐姐。

  

  周圆圆这边也一样。即使在网上聊天时已经说好当男朋友女朋友,她也没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女朋友了。17天前的一年半和17天后的一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潜意识里担心着,担心他会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另一个女孩,另一个比她更好更适合也让他更爱的女孩。

  

  直到拿到结婚证书的那一天,周圆圆才敢确定,她终于真正的拥有了他。

  

  这种事情终究没有发生。没有发生的原因并非因为高子轩不想让其发生,而是由于他到底没有遇到比周圆圆更适合结婚的人。

  

  最后促使他下定决心来到周圆圆身边的直接契机,是他的二哥。二哥有一个在一起7年的女朋友。两人在一起多年,婚都订了,女方的放手和跟了别人却也只在瞬间。原因很简单,多年来二哥重心放在事业上,忙于打拼和赚钱,疏于打理感情和关切对方,女友在默默承受多年后,终于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极限。

  

  未婚妻的离开对二哥的打击是巨大的。他从来对这份感情都太自信太放心,从未想过有一天对方会毅然决然放手离开。失去之后才发现曾经拥有的可贵。

  

  “要珍惜眼前人。”二哥在一次大醉酩酊中告诫自己的弟弟。

  

  高子轩是个聪明的男孩。这句话他记下了。

  

  那么新加坡于他而言还剩下什么呢?几乎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兵役服完了,暂时没有工作,没有钱,也没有固定的、可以认真去爱的女朋友。父亲生意受挫,家境多年前就中落。父母分居多年,两个哥哥也很早就出去自己闯荡。亲情是淡的。从很小开始,高子轩就自己打工自己挣零花钱。他见过世事,知道社会炎凉,很早就开始成熟稳重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

  

  他想起周圆圆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过的这句话。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神有些忧伤,却执著而坚定。只有到了人生的这个关口,高子轩才蓦然回首般发现这句话的份量。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说出来的。

  

  顿悟只在瞬间。高子轩的另外一个优点是,想好了就立马去做。他很快打点好在新加坡的一切,买好机票,直飞悉尼而来。

  

  到的第二天,他们就去了city注册处登记结婚。2010年的夏天,是他第二次来澳洲。

  

  他22岁,她2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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