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第51章
小鸭子们的假期从圣诞节一直到元旦，共有八天的时间。青春理所应当地认为，她至少可以有一半的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过节。圣诞树的小彩灯亮起来了，小鸭和二小欢呼起来。精美的装饰物琳琅满目，树下已经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礼品盒，令她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往年她和唐纳德在宁静的平安之夜，等孩子熟睡了之后，手忙脚乱地把藏了很多天的礼物拿出来，用各色漂亮的包装纸包好堆满在圣诞树下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反复不停的翻阅中，变得破烂而残缺不全了。
她采购了很多孩子们愿意吃的食物，中西餐齐全，把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就在她刚刚要开火准备做圣诞大餐的时候，“叮咚”，手机短信的提醒，立即让她有了不祥的预兆。
“因为我工作，所以我的很多天探视时间都被你占了。所以我想在我放假期间，能尽可能多地和孩子们在一起。我从今天放假到元旦，我现在就去接孩子。”唐纳德还用加粗的记号提醒青春：“我会在2017年1月2日下午7点，将孩子送回到你的住处！”
青春从之前发生的事情里吸取教训，知道越回应他，他会越变本加厉，于是对他所有的无理要求置之不理，继续按照自己精心准备的菜单忙碌着。浑然不知的小鸭和二小，正起劲地搅着鸡蛋和面粉，准备做圣诞布丁和姜汁饼干。暖融融的屋子里，缕缕金黄色的日光照进来，青春的心被狠狠地满足了一下。
这种满足还没有维持到半个小时，手机响了，青春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律师摩尔打来的。
“你为什么不让他接孩子？”摩尔从来都没有太多的客套。
青春立即回答：“没有！他要孩子整个假期都和他在一起。”
“他要就给他呗！”
“凭什么？按法庭规定假期都是一人一半的呀！”
“之前大部分的时间，孩子不都是你带的吗？他要和孩子多一些时间弥补一下，合情合理。”
青春突然感觉不好，她对摩尔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信任又要坍塌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给她施加压力来让她就范？
“A squeaky wheel gets the grease？（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对吗？）”青春反问道：“孩子一直都在那里，该他的时间他不来接，是他不能履行做父亲的责任，并不是我占他的时间！他的时间里我免费帮他看孩子呢！”
“想不到你还挺轴的，”摩尔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的案子从开始，方向就错了。离婚第一件事情，就应该在父母的探视时间上，包括节假日，做出明确的规定，而你的没有。别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了，他照看孩子更好，你不就有时间准备材料了？我们要提交好几个动议给法庭，要把你的案子扳回到正轨上，圣诞节你我都别想休息了。”
“放假你还工作？你不会收我双倍钱吧？”青春以为自己听错了，别说指望律师在节假日为她的案子加班加点，就是正常的工作日，能够及时处理她的案子，她已经感恩戴德了。
“按小时收费，该多少是多少。”摩尔自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继续问青春：“他这么久没有付抚养费，你和孩子靠什么生活？”
青春沉默了，半天才艰难地说出：“靠家人……”
“真幸运！” 摩尔淡淡地说，然后话锋一转：“你放的定金用完了，今天还能再放2500块钱吗？”
“我的案子你也看见了，我能等案子结了再付你钱吗？”
“不行！”摩尔立即一口回绝。
摩尔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心照不宣。
笑完，青春说：“摩尔，放心吧，我家人说了，你的律师费随花随交，一分都不会拖欠你的。”
“好，就这样吧！”摩尔欲挂电话。
多亏摩尔的点拨，青春才有了像无头苍蝇乱撞一气，终于看到了有亮光的出口的感觉。想到刚才还在对摩尔心存敌意，青春急忙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摩尔。我对离婚的程序一窍不通，若有冒犯的话，请多包涵。”
“没有关系。再见！”
放下摩尔的电话，青春给“唐纳德”回了短信：“接吧！不要再迟到了。”
看着孩子小小的背影，拖着大包小包地上了唐纳德的车，想着从此以后，到孩子18岁之前，他们都要这样辗转于父母两个家，青春未免心如刀绞。
因为法庭每次开庭，只能判决离婚双方的一个争议。若有N个议题，就需要提交N个动议，然后等着法庭一个一个地安排开庭的时间。青春案子之前的混乱性，增加了重审的难度。摩尔接二连三发过来的Motion(动议)，还有所需材料的清单，青春与摩尔来来往往的一问一答，让青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难过和伤心。圣诞七天的假期里，青春连家门都没有出，日出就坐在电脑前回信，写材料，发出去在等待摩尔回复的空隙间，给自己泡杯热茶，做一顿简单而又有营养的中餐。日落之后，估计摩尔不会再回复了，青春会打开电视，看几集美剧，不知不觉就入了梦，直到明天太阳的照常升起。
从前不信邪也不信命的郝青春，现在被命运之神摆弄得服服帖帖，她认输了。她总以为自己是个强者，能与命运对抗，为此努力着奋斗着，结果被命运一个巴掌给打回起点。当她想放弃赖在地不想起来的时候，命运又一把将她拽起来，推着她前行，一切都在冥冥之中。
想一想真是不可思议，就说找律师这件事情，无论是凯莉还是瑞秋，都是她左筛右选，得到朋友的推荐，还要在网上查评价，可以说是做足了功课才下决心雇用的，没有想到竟然是那样狼狈不堪的结果。而律师摩尔，不过是青春想放弃的时候，随便摸到了一个M字母，就在网上众多律师中找了一个last name里带M的，竟然在过圣诞节的时候，手把手教她每一步该怎么走。之前那两个律师，除了狮子口大开，没有给过青春任何指点，弄得青春稀里糊涂地连抚养费和赡养费的算法都不知道，每次上庭跟个傻瓜一样，连为了什么上庭也不知道。与之前算是打了水漂的律师费相比，摩尔的收费相对不但更合理，更是超出了她的预期值。
命运之神还在前方看着她，它会和青春再开玩笑吗？青春不知道，但是她听从它的安排，不抗争了说不定还能够抵达终点。这样想着，青春的心态也越来越平和。七天下来，摩尔终于将青春的案子理顺，青春也有了直面2017年到来的勇气。
摩尔也说：“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能从你的话语里读出愤怒和冲动，我还特别担心你不能通过GAL的问话。现在我不担心了。”
见到了GAL律师，青春才明白摩尔的担心不是多余的。GAL律师和他的助手两个人全程板着脸，讳莫如深。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是如何进入美国的？现在是什么身份？”
青春不明白，她是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与她是不是绿卡或者是不是公民有什么关系？如果她不是美国公民的话，是不是她连做母亲的基本权利都没有？
得到青春肯定的回答后，对方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紧接着第二个问题：“对方指控你曾经在怀孕的时候，不想要孩子，还想背着唐纳德要去偷偷做流产，是这样吗？”
若不是因为有摩尔的事先提醒，青春一定会因为对方明显带有挑衅的诽谤而变得情绪激动。青春淡然地一笑，说：“先生，我们全家的保险一直在唐纳德的名下，若唐纳德不同意，我就相当于没有保险。请问若你是医生，你敢接一个没有保险还没有家人签字同意，就要堕胎的孕妇吗？”
在一旁做笔录的助手笑了，GAL律师的脸色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后面又问了许多日常生活和孩子相处的问题，青春轻松应答，牢记摩尔的话，丝毫没有对唐纳德的作为有任何微词。
最后，GAL律师拿出一份材料，青春认出，是上次儿童福利局工作人员给她看过的与唐纳德交流的短信记录，看来儿童福利局已经把调查结果上报到了GAL律师这里。
“这是你说的吗？”GAL律师指着那句青春说对方的话：“应该看心理医生的是你！”。
青春点点头，无奈地解释道：“当时和我对话的不是唐纳德，而是唐纳德的表妹桑德拉。她拿着唐纳德的手机，装作唐纳德的口气逼我去带孩子看心理医生，我才回的这句话。”
“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你认为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GAL律师的问题真把青春绕进去了。如果在这个程序系统里，都认为看心理医生是好事，为什么青春让对方去看心理医生就变成了小辫子被揪住不放了呢？若青春说孩子没心理问题，不用看心理医生的话，GAL会不会认为青春不守法庭规定，不为孩子的“利益”着想？他到底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青春觉得太难猜了，比她当年第一次去美国大使馆签证面试还难。
只能打太极了，青春也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法庭判决让孩子去看心理医生，自然是有判决的原因。我尊重法庭的判决，已经给孩子预约了心理医生，就在几天之后。”
难熬的问讯终于结束了。几天之后，青春领着孩子见到了心理医生。第一次诊断，心理医生内心是如何想的，青春不得而知，她只是对青春说：“孩子没有问题，你以后就不用带他们来了。我给你出证明！”
这样的结果真是出乎青春的意料，她刚要对前方的命运之神挥挥手表示感谢，GAL律师的报告提交到了法庭。GAL如期开庭，为了这次开庭，摩尔律师和青春准备了两天，听证会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GAL律师报告给法官说，从双方提供的各种资料上看，包括短信，Email，双方的冲突体现在交流和道德水平上，建议双方从今以后，只用法庭指定的交流软件进行沟通。这种软件和法庭后台联网，以便实时监控。至于道德水平的问题，GAL律师向法庭提议，需要父母双方参加法庭指定的《如何学做父母》学习班。法官一一采纳，当日执行，对于唐纳德其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提及，因为此次开庭只是为了孩子的利益，与大人之间的争议无关，尽管青春很不明白，饿肚子究竟算不算孩子的利益？
“软件费用，每年100美金；学习班，300美金一位；GAL律师不算已经交过的1500美金调查费用，另交250美金的出庭费；摩尔律师为此次开庭准备费用两天1，680美金；出庭费500美金……”
想着这些费用，青春走出法庭，让冬日里清冽的寒风冻结住她的泪花，不要让摩尔看出她红了的眼眶。摩尔从后面赶上来，对她说：“我知道你不明白，为什么你没有做错什么，却还要被要求上学习班？因为学习班是父母双方的学习班，无过错一方也要陪着。而且你毕竟说了句让对方去看心理医生，GAL认为这句话不合适。”
尽管青春不认为一个人的道德水平，会因为上了几次学习班就会提高，但是她不想再占用摩尔的时间，因为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她听到的都是钞票“唰唰”地从她口袋里飞出的声音。
第52章
圣诞节和新年刚过，在法院门前摆放的代表温暖热情的圣诞花——一品红的色彩立即黯淡了不少。一月里的大平原，寒风无遮无挡，天气变得极寒。法院露天停车场的一个角落里，唐纳德启动了车子，一直停留在原地暖车并没有走。他在车里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眯缝着双眼，看着远处的青春和摩尔律师终于走出法院的大门，又交谈了几分钟，互相道了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各自离去。
似乎因为寒冷的缘故，青春的背影看起来似乎缩小了一圈，在铁锈红色的冬日夕阳里，显得那样瘦弱而孤寂。唐纳德看着她低着头，穿过法院门前一片枯死的草皮，直到被那栋空旷的灰白色室内停车场所吞噬。
唐纳德的心莫名地一阵钻心疼痛。他想起在法庭上，青春向他投来的那蔑视的眼神，令他既觉得陌生又难以接受青春把他像对待垃圾一样地看待。他狠心地不付抚养费，是因为他真的手头没有钱，就连曾经与桑德拉的共同账户，现在都已经转成了桑德拉一个人的名下，这样法庭就追踪不了他的经济状况。他现在每一分钱都是“出自”桑德拉的账户，都是他从桑德拉那里“借”的。而且，他听从了桑德拉的建议不付抚养费，是因为桑德拉说一旦如期支付，就说明他有这个负担的能力，以后想要法庭更改就困难了。
说来也奇怪，丽贝卡的案子好像停滞不前了，最近一点进展都没有。律师杰拉尔曾经说过丽贝卡的案子很快就会结案，可是现在杰拉尔也难找，一打电话就是不在办公室里。唐纳德有点发慌，原以为桑德拉所说的“三板斧”，几个回合就能把青春打败，现在看，青春不但没有被打垮，反而越战越勇。他不但低估了站在青春背后的家人的实力，现在要付不起律师费的是他自己了，而且他主动申请的GAL“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回忆起在法庭上，GAL律师向法庭陈述：“从双方的对话记录来看，父亲向母亲还有孩子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由此，从孩子的身心健康角度出发，建议法庭减少给父亲的探视时间，由每周两次减少到每周一次，并且在非探视时间里的通话时间每次不得超过10分钟……”
突然间，恐惧油然而生，这种感觉是唐纳德从来没有过的。他隐约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与自己原来的设想完全是背道而驰。在这么严寒的天气里，若没有这件事情的发生，他此时应该在温暖的家里，与孩子蜷坐在他最喜欢的大沙发里喝着可乐，吃着爆米花，陪着孩子看动画片或者球赛，而青春在厨房里忙碌，很快就会摆上满满的一桌美味佳肴。
香烟还在燃烧，他却忘了吸，烟灰已经很长了，却没有落下，倔强如他。
青春开车在回家的路上，冤屈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要被“连坐”，这样的判决结果，青春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可是她的冤屈能向谁喊呢？她为了寻求正义和保护，走向法庭，可恰恰是法庭的判决，让她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照顾两个幼小的孩子处境下，同时还要为另一方拉来垫背。
“叮咚”，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咱们和解吧！”，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号码。
青春猜到八九分是谁发的，没有理会。她现在对于任何人发来有关离婚的短信，都实行“三不”原则——不理会，不回应，不上当。
快到家的时候，青春的手机里又进来一条短信：“黛西，为了咱们的孩子，和解吧！”。她仔细地看了下号码，确定是唐纳德的手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以为对方卯足了劲想拼个你死我活的，结果这么容易就缴械投降了？做了那么多坏事，想逃就逃？没那么容易！“谁跟你和解？做梦去吧！”青春忿忿地想，就是不回应。
在课后辅导班里的小鸭子们等妈妈等得望眼欲穿，一见到青春，兴奋地跑出来。看着孩子们对她的依恋都写在笑脸上，青春一路上心灰意冷的心又燃烧了起来。
接回了孩子们，青春把家里壁炉里面的火烧得旺旺的，然后开始准备晚餐。小鸭子和二小趴在地上画着什么，青春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在画什么啊？”
“生日邀请卡啊，妈妈！”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哦——”青春恍然大悟。这些天，她满脑子想着上庭的事情，过两天就是孩子的生日了，自己竟然给忘个一干二净。她现在就像在《寂静岭》的三个平行世界里穿梭着，心如死灰的表世界，处处充满陷阱的里世界，什么新总统上台，英国脱欧，中东角斗场的拉卡之战的现实世界，都快神经错乱了。
看着孩子们认真地在思考着邀请哪个小伙伴来参加生日派对，沉浸在对生日派对的美好憧憬中，青春有些话不忍心说出口，直到吃完了晚饭。她收拾干净餐桌，拿出两张100美元的现金，各自放在唐小鸭和二小的眼前。
“宝贝儿，妈妈想和你们商量件事儿。”青春对孩子说。
看着妈妈严肃的样子，唐小鸭和二小也严肃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唐小鸭问：“妈妈，什么事？”
思考了几秒钟，青春郑重其事地对孩子说：“现在，妈妈要你们自己做个决定。你们看，这里有200块钱，每个人100，你们是想拿它交你们的午餐费呢，还是拿它开生日派对呢？”
这个问题立即把两个孩子难住了，二人对视了一下，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青春，二小瘪了瘪嘴问青春：“都要可以吗，妈妈？”
“不可以！”青春嘴上斩钉截铁地回答，心里早已经泪流成河。她多想一把把孩子拥在怀里，告诉他们“当然可以”啊！曾几何时，孩子哪里面对过这样的选择？他们从一出生到现在，吃穿用玩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光是生日礼物都是要用卡车才能拉回来。更不用说，在青春安排下的主题生日派对，每次都搞得既热热闹闹的又很排场。那个时候，青春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天她会拮据到要用午餐费的理由取消生日派对。
果然，二小先咧着嘴伤心地哭了起来，紧接着唐小鸭眼泪也“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二小一见姐姐也哭了，立即放开嗓门大声地嚎哭起来，唐小鸭也忍不住地抽泣起来，刚刚的欢声笑语现在被此起彼伏的哭声取代，屋子里乱成一锅粥。
青春没有劝，她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抽动着。唐小鸭看见了，她停止了哭泣，做了个手势，示意二小不要再哭。二小脸上挂着泪珠，看见青春的样子，也不敢再哭出声了。二人拉着青春的袖子，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妈妈，你不要哭，我们不要生日party了！妈妈，妈妈……”
孩子们的一声声呼唤，让青春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她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地说：“谢谢宝贝儿，妈妈答应你们，虽然party不办了，礼物妈妈还是给你们买的。你们把想要的礼物写一张清单给妈妈，我会考虑下开支，尽量买给你们，好吗？”
“妈妈，我们不要你的钱。我们帮你干活，自己挣钱买玩具，可以吗？”小鸭和二小一脸认真地问道。
孩子的话把青春逗笑了，她擦着眼泪说：“傻孩子，你们的钱还不是妈妈的钱吗？不过，通过劳动挣钱，这个想法好！”青春竖起了大拇指。
等到上床睡觉前，青春的床头柜上多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扫地50美分，洗碗50美分，收拾房间1美元，除草2美元……看着孩子稚嫩的笔迹，“嗯，还不算贪心。”青春欣慰地笑了。不管经济上多么捉襟见肘，孩子的生日礼物总是要有的。青春咬咬牙在网上订了一些玩具，等着给孩子一个惊喜。
过了两天，青春又路过小区的取信箱，打开自家的信箱，发现取包裹的钥匙在信箱里躺着，知道礼物到了。她兴奋地拿邮政钥匙准备打开包裹箱。突然，她发现面前的小区取信箱上贴有一张广告，这类自制的广告很常见，找猫找狗提供信息之类的，开始青春并没有在意。一阵北风刮过，将整个广告纸呼啦呼啦地掀翻在青春的眼前，一串联系人的号码引起了青春的注意，这不正是自己的电话号码吗？青春一阵诧异，按住广告纸细看。
熟悉的稚嫩的字体映入青春的眼帘：小区家政服务：看孩子10美元；扫落叶15美元……联系人：唐小鸭，唐二小，电话：xxxxxxxx
从小区取信箱到家不过是十几米远，青春似乎觉得用了几个世纪才艰难地走完了这段路程。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她把礼物放在地上，坐在屋前的水泥凳上，一遍遍摩挲着这张广告纸，泪水恣意流淌。哪里有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过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孩子被夺去了童年而已。
她用颤抖的手摸出手机，翻出了唐纳德发的那条短信“黛西，为了咱们的孩子，和解吧！”。反复地看了半天，她终于回复：“怎么和解？”
第53章
太阳并未撵走还挂在天边的那轮淡青色的圆月。气温依旧很低，风很生冷，吹到青春的脸上令皮肤发紧。从她口里哈出的白气与清晨的雾气融为一体，慢慢地消散。青春在等唐纳德回复，看到邻居家门前的大树，光秃秃的枝桠上，一夜之间挂满了卫生纸。想必是半大孩子们恶作剧，把整卷的卷筒卫生纸往树上扔。卷筒展开，满树长长的纸带在寒风中乱舞，在青春看来，像极了蕴含好运的洁白哈达，转眼却又更像一条条的招魂幡，不知道会给她招来什么样的孤魂野鬼。
“让我们共同抚养孩子。孩子和探视时间，财产和债务一人一半。”对方回复。
怕对方是桑德拉，青春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写道：“你先告诉我，我们哪一年在哪里相遇的？”
“黛西，你还好吗？你为什么问这些？”
“请叫我多萝西（Dorothy）！”看到唐纳德还在不止一次地称呼她为“黛西”，青春的潜意识里变得抗拒。她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因为不知道跟我说话的究竟是人是鬼，我当然要先问清楚了。从今往后，你愿意叫自己唐老鸭，那是你的自由。但请你叫对我的名字。”
“好，对不起！”唐纳德一一做了回答。
看到对方的回答完全正确，青春禁不住潸然泪下。如此看来，有些记忆他并没有忘记。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不再为他流眼泪，可是青春发现实在是太难了，能勾起某种久远回忆的因素太多太多，令她鼻子不由自主地发酸。
“验证过了吧！我刚才说的你同意吗？”
“同意！你让你的律师起草协议，我签字。还有其他的事吗？”
问完这句话，青春看见对话栏里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似乎写了又删，删掉了又重新写，过了半天才打出来：“小鸭和二小的生日快到了……”
“我知道！”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给孩子过生日？”
“你来吧。”
“真的？谢谢你！”
在屋外的时候并未觉得有多冷，青春一进到家里，反而浑身打颤，一头深埋进被子里，昏昏沉沉地到了中午才缓过来。清醒之后，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很牵强；恨他吗？答案毫无疑问；还爱他吗？答案竟然很可怕。
唐纳德是不是一只不知道装着什么药的葫芦，亦或是一盘看不出套路的很大的棋？青春这一步走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她不知道，只知道协议离婚，至少可以省下一大笔律师费。若能与他和平共处，对孩子来说，更是额外收获。
晚间，吃过晚饭，青春拿出那份提供家政服务的传单，对小鸭和二小说：“宝贝儿，今天我在小区里发现了这份广告。妈妈很为你们骄傲，小小的年纪这么有志气，要通过劳动去挣钱。”青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小鸭和二小的反应。果然，两个人得到了青春的夸奖，小脸扬得高高的，白瓷一样的紧致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但是呢，”青春话锋一转，说：“有些服务是不允许你们这么小的孩子做的。”
“为什么呢？”小鸭疑惑地问。
“你看，你们说帮人看小孩，可是你们自己也是小孩呀！只有大人才能看小孩，这样可以保证小孩的安全，小孩是不能看小孩的。”
“哦——”小鸭和二小恍然大悟。
说完了传单的事情，青春终于下定了决心，问小鸭和二小：“你们生日那天，原本是妈妈的时间，但是爸爸希望来和咱们一起吃晚饭，你们同意吗？”
“太好啦，爸爸要回来了！”小鸭子欢呼起来。
青春急忙纠正：“嗯……只是一起吃晚饭而已。”
小鸭子们哪里管青春的咬文嚼字，他俩兴奋地跑去给爸爸写邀请函了，青春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泛起一丝久违了的微笑。
几天之后，在孩子们最喜欢的儿童主题餐厅里，青春带着孩子与唐纳德见面了。彼此眼神相撞，却又瞬间弹开，挪回到孩子的身上。
“来啦？”青春低着头，轻声地问。
“来了！你（们）好吗？”唐纳德在青春的对面坐下，一手一个地搂着小鸭和二小，也不知是问青春呢还是只问孩子。
为了避免尴尬，青春拿起餐牌，给每人递了一份：“宝贝儿，点餐吧！”
小鸭和二小忙着挑选自己喜欢的菜肴，趁这个空隙时间，青春终于和唐纳德好好地对视了一下，唐纳德举起杯子示意，青春也举了举水杯，表示笑纳。
唐纳德端详了青春半天，说：“你瘦了！”
“你白了！”青春说完，二人都笑了。那天在庭上我就发现，你变白了不少，想必是很少晒太阳了。”
“是呀，几乎没有在外面工作嘛！”唐纳德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说：“做不同的工作而已。”
破裂的感情就是这样，修复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但是再次从原来的旧痕处裂开却是分分钟的事儿，更何况青春和唐纳德现在还未谈及修复。
“哼！”青春冷笑一声：“为了拒付抚养费，故意不上班的吧？桑德拉给你出的这个主意真蠢！”
“谁让你先起诉我的？”唐纳德也没有丝毫退让。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爸爸妈妈，我们点好了，你们点些什么吃呢？”小鸭见势不妙，立即插话。
“对呀，我连开胃菜都点好了。”二小紧跟姐姐的暗示。
孩子们的话把青春和唐纳德都逗笑了，二人转移了话题。唐纳德拍拍二小的肚皮，打趣道：“还知道点开胃菜呢！爸爸看看你这小肚子还能装下生日蛋糕不能？”把二小逗得嘻嘻直笑。
席间，趁着孩子不在意的时候，青春和唐纳德又把话题转到了案子上。
“你不要被桑德拉牵着鼻子走。难道你不知道不交抚养费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吗？”青春严肃地对唐纳德说。
“知道！不过只要你不告我，我就没事！”唐纳德不以为然。
“我也不想告你，可是你要按时付费，孩子要吃饭穿衣上学的啊！”
“等丽贝卡的案子结了，我一起还给你。”
“丽贝卡的案子？”青春心里一动：“什么时候结？”
“不知道！杰拉尔也说不知道。但我向你保证我会付的，你不要再告我了。”
青春心里有了数，看来她找杰拉尔的那次谈话起作用了。她稍稍放宽了心，继续问唐纳德：“离婚协议你律师起草了吗？”
“说是正在写，应该很快。”
生日蛋糕点燃了，二小和小鸭在红彤彤的蜡烛前许愿，小鸭子们又长大了一岁。
晚餐结束，走出餐厅，四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颀长。孩子们走在中间手拉着手，唐纳德和青春各自拉着一个孩子的手，走在两边。自从半年多以前，青春提交起诉状到现在，第一次一家四口同框。这种感觉让青春沉醉，她多想前方没有尽头，二人就这样拉着孩子一直走下去啊！
“我还可以再与你们一起吃晚饭吗？”唐纳德问。
“可以。”青春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看到爸爸走远的背影，小鸭转过头来得意地对青春说：“妈妈，你知道刚才我许了什么愿吗？”
“知道。”
“真的？”小鸭一脸惊讶。
“嗯，你不就是想永远像刚才那样？”
小鸭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妈妈，你太神了！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吗？”
青春点点头：“我是你妈妈呀，你那点小心思我当然知道。希望吧！”
从那以后，唐纳德似乎放下了禁忌，他什么时候想孩子了，通知青春一声，就把孩子接走。青春觉得只要对孩子好，双方同意了，就不一定非要按照GAL律师要求的那样只允许他周日看小鸭子们。虽然青春在身体上对唐纳德还有一种本能的抗拒，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青春不再惧怕和唐纳德眼神的交流了。每当唐纳德出现在视野里，青春的心还会依然为他加速跳动。
就这样，一个多月下来，青春和唐纳德已经能够正常地对话，交流，甚至家里的下水道堵了，空调坏了，青春第一时间会告诉唐纳德，接到电话的唐纳德要么自己去修理，要么雇人去给青春修理。
“看来他是真心回头了！”青春感到非常欣慰。常常听说有夫妻“离婚了还能作朋友”的，让青春羡慕不已，现在她不用羡慕别人了。
又是一个周末，唐纳德又和青春约好了一会儿就来接孩子。青春正在给孩子准备晚餐，她的手机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似乎一声比一声急。青春一看号码，惊喜地发现是很久没有去拜访的琳达太太。
青春急忙接起来：“嗨，琳达太太，你好吗？”
“黛西，你家房子着火啦，消防车都来了！”
“什么？”青春被吓了一个激灵，本能地问：“哪一栋房子？”
“还能哪一栋？老威廉的房子啊！”
——未完待续——
全文转载自瘦马牧歌的公众号“北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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