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亚洲行的另外两大热点或看点，一个是朝核问题，另一个则是中美关系，前者箭在弦上，后者寻求从正常化到寻常化的跨越。而这三大热点并不截然切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错综复杂的局面。但这并不是说亚太经合组织（APEC）和东盟峰会不重要，而是各有侧重。区域组织多边关系终究绕不开上述三大热点，而且受其支配和左右。有道是纲举目张，从三大要点总览川普亚洲行踪，应是确切选项。

| 行程安排大有学问

选择从11月3日到11月16日造访亚洲诸国，并非随意随机，而是深谋远虑的精心谋划，美国方面力争在有限时间内获得最大效益，争取外交最大值。

第一站落脚点的日本，刚举行完提前进行的大选，不管谁能胜选，美方都会在第一时间密切接触。毫不夸张地说，日本这个二战时期的死敌，现已成为美国在亚洲最大盟友，甚至超过韩国这个朝战铁杆同盟。这里朝核问题当然是重要因素，但此乃短期行为，长远看还是中国因素在起决定性作用。不只是川普，任何在任美国总统现在都会择定日本，作为远东牵制中国桥头堡，这也是把日本作为亚洲行第一站深层缘由。

随着朝鲜两次射导弹越过日本上空，日本舆论愈见忧虑，安倍主要靠打朝鲜威胁牌赢得大选。安倍希望通过加强日美同盟与印太战略，来牵制朝鲜和中国。有一种分析认为，不但安倍借助胜选和朝核危机，想实现修改和平宪法；美方实际上也想利用当下有些玄奥的机会，促使日本成为所谓“武士之国”(Warrior Nation)，川普就曾希望日本有军事能力拦截飞越空域的朝鲜导弹。自安倍2014年释法解禁集体自卫权以来，美国一直希望日本承担更多防卫任务，这种军事上的借壳生蛋，甚至让外界无缘置喙。川普这次直言不讳，称日本是美国“至关重要的盟友”和“珍贵的伙伴”。

这次川普访华，也像日本一样，赶在新领导班子换届，虽然中国不像日本举行选举，但“十九大”也出现高端人事变动，双方首脑直接对话会有新背景。虽然白宫事先已否认美中签署“第四公报”，对中国既有需求又防范，使此次中国之行含量更加复杂。除了国事活动，中方还安排了两国元首小范围非正式互动，这是中国外交形式上的重大突破。

这次川普前往越南，并未被媒体重点渲染，风头似乎被日韩中夺去，且在越南参加亚太经合组织会议是多边关系。其实不尽其然，如今越南是世界上社会主义国家中政治体制改革口子开得最大的国家，这点往往被国内有意无意地回避。可是美方洞若观火，心中有数，这里有些事情就只可意会了。习近平也出席了在岘港举行的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并对越南和老挝作国事访问。作为“十九大”后习近平首次外访，客观上也有抵消或冲淡川普访越的影响，呈现一种隐形博弈。

而APEC会议已于11月11日落幕，21个经济体领袖发表的联合声明中罕见地纳入“打击不公平行为”、“支持双边贸易协议”以及“紧急呼吁取消市场扭曲补贴”等文字，似乎听到了川普在会中的大力主张。对于全球化及多边贸易体制，川普批评全球化带来很多弊端，强调将与愿意遵守公平与互惠贸易原则的国家洽签双边贸易协定，不会签署过多限制、牺牲主权且不切实际的大型协定。

| 对朝核危机各取所需

川普亚洲之行貌似冲“朝核危机”而来，其实从国际政治和大国关系角度讲，所谓朝核问题在相当程度上已成为一种被利用的手段，最后很可能落实为一种“战略问责”（Strategic Accountability）。

历史有时会惊人地相似，现在朝核问题越来越像当年古巴导弹危机了。那场危机成为冷战一个转折点，最终演变为两个超级大国的恐怖平衡。

川普这次把胡萝卜与大炮都揽在怀里，一方面警告朝鲜勿低估美国决心，另一方面又不排除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会面，对此“持开放态度”。

就在川普展开亚洲之行之际，韩国外交部发布了对朝单边制裁方案，意图切断朝鲜所有旨在用于核武研发的金融交易。而朝中社发布《停止做白日梦》文章，称朝鲜核威慑力建设已处于最后阶段，公开拒绝无核化谈判。

而对于中国来说，朝核问题更是一个吊诡的事情。本来以为中朝之间闹僵了，不成想“十九大”之际，金正恩发来“热情洋溢的贺电”。民间学界一直有种声音认为，比起朝鲜问题，俄罗斯才是中国今后最大隐患。

还有一种舆论认为，今后若想以对话方式解决朝核问题达成协议，或不排除以不允许核武增加、高度化及扩散为条件，事实上承认朝鲜拥核。但这样做就违背了“朝鲜半岛非核化”初衷，致使远东局势进一步复杂化。

| 形塑美中新型关系

此次川普访华，应该是事关世界格局的特大外交事件。有关舆论甚至将此与尼克松1972年访华相提并论，但也有人认为这样的评价有些过分，但无论如何，川普首次访华对世界将造成重大影响是不言而喻的。这倒不是指川普本人有多大作用与能量，而是由两个大国国际地位所决定，无论谁此时以美国总统身份前往，都会有这种效果

这次川普深入中国境内，要领会“习近平思想”，或有必要了解新的中国共产党党章和“两个一百年”思路。这绝非戏言，因为这是认识当下中国的切入点。如今习近平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与“三个代表”和“科学发展观”都不可同日而语。不管被动还是主动，美方接触和熟悉“十九大”后中国层峰的新思维，应是一门必修课。

在明清两代袭用的皇宫内，在一片帝王龙庭的氤氲之中，罕见地举行了一场“故宫普习会”。无论是会址选择，还是议程安排，都具有极大象征意义。今天近距离看或不以为然，倘若多年后回溯，或许就成为一个别出心裁的历史事件。对外，有万国来朝气势；对内，也传递出一些有待解读的重要信息。

“美国优先”的贸易关系本是一种“零和游戏”，而川普在亚洲改称寻求“公平公正贸易”。自由贸易协定谈判遂成为川普访华一个重要面向，川普曾私下表示过，美国面对中国的贸易逆差“令人尴尬”和“骇人听闻”，中美商贸争执依旧，川普曾动用三零一条款，下令美国贸易代表对北京进行知识产权调查。

川普在北京时，中美企业家签署19项商业合作协议，包括能源化工、农产品、飞机组件、生命科学、智慧城市与环保等，签约合计82亿美元。不过这仅称为“暖场”，因为经贸合作总金额已达2,535亿美元。其实中美经济关系的真正问题或不在贸易不平衡，而是在制造业和服务业上有太多投资限制。贸易收支很大程度上由宏观经济政策决定，中国经常帐盈余低于GDP的2%，若美方想减低贸易赤字，要做的是增加储蓄，减低财政赤字。而市场准入对中美是重要议题，由于目前中国对美出口额只占其GDP 3%左右，故美国威胁中国对市场准入设限，起的作用十分有限。中国则在进口和对境外投资者仍有许多限制，如进口汽车有25%关税，金融、电信、物流和社交媒体等服务业限制投资。另外对中国未来掌控微芯片、人工智能和电动汽车在内的大量尖端科技，美方也表示出相当关注。

当下中美之间互相需要是不言而喻的，现在是美国需要中国的地方多，还是中国需要美国的地方多？这是一个有点像鸡和蛋的悖理命题。由于种种原因，包括沟通不畅等，加上民族主义乃至民粹主义从中作梗，中美之间长期以来误解很深。这次访华之所以没有把人权问题带过来，中方事先吹过风避免制造麻烦，所以不能说川普就此向善成佛，而是权衡之后采取一定的克制态度，并不意味着就从美方的问事单据中消失。

务实地来讲，对今后一段时期的中美关系，既不要悲观，也不要盲目乐观，因为双方尽管保持某种战略合作关系，一个劲儿地在讲双赢，但也要意识到这种关系是巨大的矛盾体。造成这种状况不仅由于政制差异，也包含历史、社会、经济与文化等多维成因。美国总统来访当然有助于彼此增进了解，但这还远远不够，还需要放下成见，从制度面营建互动机制，认识和理解各自的为政特点。美方要了解中国有特色的社会主义，中方也需要了解美国的三权分立模式，两院、白宫与大法官有时互不搭界，不能“一勺烩”。不管怎样，“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这样一句话应该成为川普访华的总结，搞坏了谁都占不了便宜，而且还祸及他方。

| 全面检讨美国亚洲战略

“访华”固然被许多媒体称为川普亚洲之行的重中之重，但应该警醒地正视到，美国外交是一个整体，着眼于全球布局。亚洲是全球布局一个重要方阵，综合考量与互相牵制是美国对外关系的柱石。冷战时期美国尊奉“遏制战略”，尽管形式发生巨变，但其核心价值并未出现颠覆性变更。

要注意川普这种提法：美国会与日本并肩应对挑战其他国家及独裁者。毋庸讳言，这里当然包括朝鲜，但却不止于朝鲜。于此川普别有用心地发出一种“弦外之音”，也是一种对中国的“变相要挟”：如果中国让朝鲜问题持续，便会发现“武士之国”日本“将成为大麻烦”。有人想要川普解释这句话的“深意”，其实是种愚蠢的做法，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再清晰不过，况且川普曾在另一个场合声称过，对日本拥核持开放立场，明显是一种“以恶抗恶”和“以毒攻毒”的立场。川普是商人出身，把外交视为一种交易，在考虑成本的基础上攫取最大值是天经地义的。

审视美国的亚洲政策与对华政策，必须放在全球框架之中，也不能只看一片歌舞升平的官方报道，更不是在建福宫品茶观戏所能代替。据美国《2017年国防态势报告：放眼长远，投资未来》披露，美方确定面临俄罗斯、中国、朝鲜、伊朗和伊斯兰国五大挑战，提出实施“再平衡”战略，将60%海空力量部署到亚太地区，推进部署“萨德”导弹系统，发展“非对称”、“反进入”新型装备，准备应对网络空间、太空和电子战威胁。

这次川普到菲律宾参与东盟峰会虽不谈南海问题，但美国坚持在南海巡逻，批评中国在南海填海造岛，不承认中方采取的“占有”手段，声称维持海域自由航行原则。法国知名智库国际关系与战略研究所的研究员库尔蒙称，日韩担忧美国在南海问题和在整个亚洲问题上的承诺，担心美国将防御工作由日韩自己来保证，这种忧虑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川普个性的推导，担心美国退出TPP造成历史承诺的断裂。川普的最新表态可以被视为对亚洲盟国的一种慰藉，送上一颗“定心丸”。

值得提及的是，此次川普亚洲之行，虽然未把印度囊括进去，但他却提出“印太战略”（Indo-Pacific Strategy）这样一个概念，并且时时加以强调。尽管没有前往印度身临其境，印度却如影随形。“印太战略”其实是美国“亚太战略”一个变种，有着强烈的针对性和排斥意味。特别是在中印爆发边界冲突之后，极大地突出和拔高了印度的平衡与牵制作用。今后一段时期，“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概念或成为美国新亚洲政策的标识，成为美国接触亚洲的海洋战略框架，包括美国、日本、澳洲、印度等“海洋民主政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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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陆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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