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张海棠

我的恋爱史很苦逼，正是因为如此虐心，才让我愿意倾一生一世去怀恋。有人说过，要遇上一个人只要用一分钟的时间，要喜欢上一个人只要一句话的时间，要爱上一个人只要用一天的时间，但要忘一个人却要用一生的时间。这话说的真对，不知道她是否还会想起，至少我还记得。

回忆的画面记录的语言，载着我的想念飞过了地平线，你温暖的笑脸还一如从前。

不知道你是否体验过一见钟情的感觉，反正我有。懵懵懂懂地过了初三，踏入高中的大门，就遇到了心中的女神。遇到的那天，我刚到教室门口就撞见了一个女孩，她在教室栏杆倚靠着，静静地立着，仿佛周围的世界与她无关。她是一个清瘦的女孩，穿着一件白底粉色碎花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衫，脚蹬一双黑色小皮鞋。风吹过，她的衣服随风飘动，细软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在风中惬意地笑，阳光很美，她的笑容在阳光下带着暖暖的味道。只看了一眼，我便再也不想转移视线。

真巧，她就是我同班同学，我心潮澎湃，觉得一场爱情即将来临。

老师排座位时，按照名次从前往后选座位。从第一名开始，她第三个被叫到。我看到她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那个地方可以看到有窗外的树还有远方绿绿的麦田，也许她是喜欢阳光，喜欢窗外的风景的。我是第六个，轮到我挑选座位，我选了她后排座位。见到我时，她露出出礼貌性的笑。“同学你好，我叫程林，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着问。

“我叫刘晶。”她说。

“往后就是邻桌了。”我继续笑。

“以后互相学习。”她还是浅浅地笑。

有一瞬间，我觉得春天来了，心中的女神就是她了。

她的成绩好得出奇，每天上课她都坐的端正，积极回答老师的提问。还经常主动走上讲台解答难题，看着她在讲台上，把一道难题轻易间攻克时，我从心中更对她增加几分钦佩。她的作业更是写的又快又好，有时我会拿来看下，字体整洁干净让我汗颜。

下课时，她要么出去倚着栏杆望向窗外，要么静静地呆在座位上看书。她喜欢看世界名著，常常专注地看，仿佛置身世外。我经常有意无意地偷瞄她，只短短几秒钟，就已令我心生快慰。

高一的生活比初中时紧张不少，我那时长得很快，瘦瘦高高，看上去弱不禁风。我家住在县城，离学校很近，爸爸妈妈都在上班，很少来看我，只有已经上班的姐姐隔三差五地给我送来一袋吃的，大多是牛奶，水果，还有饼干之类。有时会给我送来几件新衣。他们基本没有这种待遇。姐姐是个漂亮的女孩，长发飘飘，喜欢女神装，每次出现都会引起一阵唏嘘。这些在当时引起不少同学艳羡，羡慕我有这么漂亮又疼爱我的姐姐。

有一次她离开后，刘晶破天荒地主动问起：“这么漂亮的女孩，是谁呀？”

“我姐姐。”我自豪地扬起头。

“我看不像，同父异母的吧。”

“一个爸妈生的，货真价实，不信可以去做DNA。”

“有个姐姐真好，我也想有个姐姐了。”

“你是老大？那我可以把姐姐分享给你，这样你也可以有个姐姐了。”

她点头，然后笑了，露出整齐的牙，白白的，门牙不大，满口的小牙，真好看。

我也乐呵呵地跟着傻笑。

我把零食分给她，她不要，我执意给她。她仍推让。

“这可是姐姐给的，你当真不要？”她无奈地接过。

我们一起喝着牛奶，吃着面包，聊起家常来。

“你家住哪里，我怎么很少看到你的家人过来？”迟疑片刻，我问道。

“我家住得离这里远，爸爸妈妈都是农民，家里种了不少地，常年在地里干活。弟弟妹妹还小，也没出过远门。”她犹豫了半天，才缓缓道来。

“没关系，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讲。”我拍着胸口说。

她点头。眼睛闪着单纯而温柔的光，透着些许感激。

姐姐又来送零食时，我把姐姐介绍给她，她们认识了，彼此间似乎没有芥蒂，有时也会开心地聊天。我就远远地看着他们笑，觉得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亲切。

我猜想她家里应该是不富裕的，她基本没买过零食，连脚上的鞋子也多是做的。可是这都没关系，在我心中她穿什么都好看。

我想把一切自己认为好的东西与她分享，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她多半会拒绝，这令我有点不爽。可是没关系，我还是继续给予。这种单方面地付出，让我心里很舒服。有一个人能够让你无怨而又心甘情愿地付出，真是件幸福的事。

我喜欢她，从第一眼就开始喜欢。可是现在我们居然成为前后桌，为此我没少感谢老天，还有我的老师，这种分配让我得以靠近她。

我们坐了一年的前后桌，高二时，重新分配座位，她被分到第一排的座位，离老师很近。我则被分到第四排，只能远远地望她。

她坐在我的斜前方，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可能是瘦吧，那张脸轮廓分明，眼睛大大的，眼窝稍有些深陷，鼻子高挺，嘴角始终喜欢抿着，她有时会出神地盯着某处一动不动，有时会托着腮思索着，有时还是会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她与其他女生不同，当其他女生在那里讨论八卦，衣服，美妞，明星时，她没有。她是那么一个喜欢读书的女孩，上进，阳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姐姐依旧每周来看我，带来的东西她也肯吃了。有时只拿一点点，吃得也很小心翼翼，但是已不那么推让，这令我欣慰不少。

高二放假前，我送了她几本书，《飘》《巴黎圣母院》《傲慢与偏见》《百年孤独》《简爱》等等，差不多有十来本。当我把书放在她桌前，她瞪着眼睛看着我。

“你不是爱读书吗？这个我买给你的。”

“这太多了吧？花了你不少钱吧？我不要。”她推让。

“不，你不要拒绝，这是姐姐给我的钱，反正也花不完。”

她拿起两本书，一本《简爱》一本《飘》，放在手中。

“那我就收两本，其它的书你看吧，等你看完了我再看。”

她眼神中有一种倔强的坚持，我不再推辞。

那个假期，我也天天抱着书本看，爸爸妈妈很吃惊，那眼神让我以为自己是个外星人。

姐姐也打趣道：“我这弟弟何时爱上读书了？敢情是受人影响吧？”

姐姐知道我的心思，我们中间就隔了五岁，她师范毕业在一所幼儿园当老师，工资不高，可是没少接济我，每次看到她送去沉甸甸的一堆食物时，我就在想，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好好对姐姐，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姐姐，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姐姐是最了解我的，我的心思当然瞒不过她。

“知道吗？爱屋及乌。保密，不许让晶知道，否则我不喊你姐。”

姐姐一个巴掌打在我肩膀上，“哼，重色轻姐的家伙。”

我不服气地撇嘴，不敢吱声。

高二的假期仿佛过得特别慢，我想给她打电话，可是她说家里没有电话。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为了保全自己。于是无聊时，我要么看书，要么就想她。每当思念满溢时，我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写信，看着那堆着老高的A4信纸，我直骂自己没出息。

一口气读完了《巴黎圣母院》，我迫不及待地写下心得，夹在书本里，等着开学时给她看。

高三终于开学了，我叫到她，把看完的书递到她手中。

“那里面我写了阅读笔记，还划下了自己喜欢的优美句子。”我把书递到她手中。

“那我好好研读下。“她笑。

“里面夹的，别丢了。”

“当然不会。”她把书放进桌斗里。

重新分座位，这次我离她近了点。她照旧坐在第一排，我坐在第三排，她有时无意间侧脸，或者扭头我就会另外多看她几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天天睡不好，总是想她，想着如果跟她表白会怎样，可是又觉得不合适，她是那么优秀，那么有理想有追求，我不能影响她。

高三了，这一年不同于前两年，每个人都在学习，同学们之前有时会聊起填报志愿，向往的城市。我有一种恐慌，一种令我摆脱不掉的恐慌，有时让自己喘不过气。好几个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纠结着要不要表白，我写了一封封信锁在我的抽屉，可是不敢给她。

有一阵子，这样的煎熬让我几近崩溃，我害怕她会离开，害怕她报了另外的学校，然后就此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因为无法宣泄那满腔的爱，只好自虐。每个人应该都会在年少时做过几件逗逼的事，比如我，也做了很多疯狂的事。一个夜晚，我独自跑到一颗大树跟前，用拳头狠狠地砸向大树，直到手上渗出好多血。还有个夜晚，我跑到一个大大的水库旁，大声地呐喊，喊她的名字，喊我爱她，直到声嘶力竭，直到浑身没有力气。

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是太难受，一个人跑到马路中央，心想要是过来一辆车把我撞死，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迎面一辆辆车呼啸而过，我没有躲闪。听到有司机在谩骂，我置若罔闻。有风吹过，浑身寒冷，我不停打颤。那这样，我直站得腿痛，直站得快要受不了，开始旁若无人地流泪。回到家，躲在被窝里，我捂着自己，力求把声音压低，这种暗恋的滋味让我好痛苦，痛苦地无以复加。

这种单恋让我无度不能自拔，这种煎熬让我受不了，终于我找到了班主任。教了十几年的书，她是一个很和蔼的人，总是笑容可掬。对待我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很少呵斥，我向她讲起自己的这段感情纠结。她听后，满脸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你这么喜欢她，可是你想过没有，她学习那么好，是读清华北大的料。可是你这段时间成绩退步了，与她的距离也拉开了。怎么样才能让她也喜欢你？我认为只有你优秀了，学习好了，让她对你刮目了，再表白就是时候了。”

听了老师的话，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一盏指路明灯。我开始努力学习，奋发向上。因为本来成绩不错，只拼搏两个月，成绩就提升不少。期中考试公布成绩时，她全班第二，我第八。

那天，我很兴奋，虽然还是没能超过他，但是可以迈入前十，这对我是莫大的鼓舞。

那晚，我郑重地给她写了一封信，向她吐露心声。里面字字句句真情流露，连我自己都感动，写完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

我把那封信放在一本《百年孤独》里，放学后，教室里没有几个人，我走到她面前，轻轻地把书放在她面前，“这本书你看下，里面有一封信。”

放下这本书，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我不知道她什么表情，甚至不敢去想。

多年后，想起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勇敢，也许在那个年代，当面表白是件很难做到的事。我担心被拒绝，我害怕失去。

第二天，我看着她，她坐在座位上，一脸平静，这种平静让我联想到暴风雨的来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放学后，我坐在教室里不走，她也坐在那里，直到全班所有人都走了。我才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她盯着黑板，没有看我：“我只想和你作为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从来没有再想过其他。高三了，我只要拼一把，拼不一定能成功，但为了成功，我一定要拼。”她说完，隔了好一会，扭过脸来看我。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有几分不忍，还有几分游离，几分不安。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感觉浑身僵了一样，空气似乎凝固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考上大学，再看缘份。”她说。

我笑了。这样的结果比预料中好一些，还好，不是太糟。

姐姐送来的吃的，我还是给她吃，她也不推辞，有时看到她开心地样子，我就很开心。

快高考了，每个人都在拼命读书，一进教室书堆得比人头都高，我有时想看她，隔着书山看她，却只能看到半张脸，即便是这样，也觉得很满足了。

她每天都埋头读书，看起来更瘦了，瘦得让人心疼，我给她订了牛奶，两个月的，每天一杯。那天，当我拿着一杯牛奶给她时，她很诧异。

“姐姐来过吗？”

“是的，我订的，从今天起直到高考那天。”

她摇头，“不要，你们对我太好了，这样会让我很难受。”

“为什么？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这个也没多少钱！”

“我不想欠你太多，想喝的话，我自己可以订。”

“我已经订好了，就让我高考前再为你做件事吧。”

“可是……”

“请不要推辞，这是我愿意做的，所以你不欠我。”

她喝起来，没有看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否在心里有怪过我的一厢情愿。

高三了，她像一根绷紧的弦，不再看课外书了，说话更少了，有时与她目光相遇，她多半避开。我有时会在放学后等她，等她一起吃饭。常常会主动买单，她有时会推让，有时只是看我，从她眼神中，我看到几分羞怯，几分躲避。

高考前一个月的一天，她叫住我，“放学后，操场上等我。”

我喜出望外，这可是她第一次约我。

放学后，我早早地来到操场上。夕阳西下，有几个男生在打球，衣服湿了，有点沾身。旁边还有呐喊声，几个学妹声嘶力竭地叫好。跑道上有几个男男女女在跑步，汗涔涔的脸被晚霞晕染的绯红。还有些三三两两坐在草坪上，谈笑风生。

我看得出神，不知何时她已站在我旁边，好有耐心地看着我。

“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收收心。谈谈我们的将来。”她看着远方，眼神凝重。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你对我那么好，好得让我不知如何拒绝。有时看到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我都有些责怪自己了。我也纠结过，想接受这段感情，可是在这紧要关头，我认为其它一切都应该退后。”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心里很乱。

“其实我也感觉压力很大，爸爸妈妈都是农民，在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只有读书才是唯一出路，我不想输，也不能输。”

她说这话时，特意看了我一眼。四目对望，我眼神竟然想逃离。

“如果有缘，清华大学见。”她眼神澄澈。

我坚定地点头。“我会的”。

填报志愿时，我有些迟疑，还是报了清华。

高考终于结束了，我们并肩走着，她眼神沮丧。

“我考得不太好！”她似乎想哭。

“我也是，如果实在不行，明年一起复读吧。”我安慰道，其实也在安慰自己。

公布成绩那天，我们都考得不是很理想，双双名落孙山。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浑身像散架一样，有气无力。她眼眶润湿，目光呆滞。那天人很多，同学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分数，志愿，大学等话题，我想上来安慰几句，可是终究没有。

匆匆一别，我的心依旧放不下她，有几个夜晚我夜不能寐，总是想像着她那天的样子，一想起就纠心。因为实在太想她，我决定去找她。于是叫上三个兄弟一起，我们骑着摩托车，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直骑了几十公里，兄弟们累坏了，大叫坑爹。我只好陪着笑脸说：“这次就算帮兄弟一个大忙，回去后我必大摆宴席答谢。”见我满脸堆笑，写满歉意，他们也没再言语，兄弟就是兄弟，关键时刻真让人感动。

一边走一边问，终于到她家了，我立在大门外，突然自己有点鲁莽，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兄弟们嚷着，“林，别孬种。”

我终于迈开步子推开大门，院子很大，院子中央铺出一条一米多宽的人行道，是由许多个砖头铺就的。屋门前种着两棵树，一棵枣树，一棵柿子树。院里的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很大的花池，那里种着月季，大梨花。一个女孩坐在院子里择菜，她看到我们显然吃了一惊。瞪大双眼，一动不动。

我走上前去，冲她友善地笑。“你是刘晶的妹妹吧？我是她同学，有点事找她，请问她在家吗？”

她点点头，露出浅浅地笑：“我姐姐不在家，去我一个亲戚家了。”

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昨天刚走，估计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你姐姐最近还好吧？我是她高中三年的同学。”

“我姐姐近来心情很不好，高考不理想，她每天以泪洗面，爸爸妈妈也多次劝她，但是她还是情绪不太好。因为这个，我和弟弟多天都不敢再打闹，天天乖乖在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忧伤的表情。

我听着这些，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我要见到她，对，一定。

中午时分，妹妹一再挽留，“既然你们是姐姐的同学，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菜地就在门口，很方便，等下一起去菜地。”

“不用了，要不出去吃，我请客。”我说。

“没事的，很方便，也不麻烦，就在家里吃个便饭。”看在妹妹盛情邀请的份上，也想起兄弟不辞劳苦奔波的份上，我答应了。

于是全体出动，赶赴菜园。菜园不小，有一亩左右，种着豆角，番茄，空心菜，辣椒，小白菜，韭菜，葱，蒜苗，香菜。我在园子里看得出神，兄弟们也很兴奋，“快看，这菜，长得多好，绿油油地，就吃它了。”

“我要吃辣椒，辣的过瘾。”

“还是豆角好。”

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开叫，我清了清嗓子，“别搞多了，够吃就行。”

妹妹笑着说：“都是自家的，想吃什么就摘。”

摘完菜，我们回到院子里，“你俩择菜，你洗菜，我和妹妹先聊会，等下我来炒菜。”

“还是我来吧。”妹妹说。

“不行，你不让我们劳动下，吃饭不香。”

妹妹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她们真像，暖暖地，就像春天的感觉。

他们几个冲我狠狠瞪眼，我稳如泰山。

“我姐姐从小成绩挺好，这次对她打击太大，她好多天都不肯好好吃饭，人瘦了不少。全家人，连亲邻好友都来劝，她还是不开心。昨天表姐过来把她接走了，表姐自小就和她玩的好，也许可以劝服她。”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担心。我想像着她该有多伤心，多消瘦，更觉得了心痛了。

“你姐姐就是好强，她太优秀了，就像一个常胜将军，突然的成功会让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可以理解。但是我相信她会走出来的，因为我们还有机会。”

我牵强地冲她笑，她抿着嘴淡淡一笑。

兄弟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我要炒菜，妹妹说什么也不肯。那时农村的灶台，都是烧柴火，用玉米秆，花生秧，干草，树枝树叶做燃料。我不由分就坐下烧起火来了，边烧边与妹妹闲聊，话题还是她。

“姐姐从小就不示弱，虽然就比我大三岁，可她样样优秀。这次的事对我家影响挺大，姐姐每次哭，妈妈就在外面哭，只是她从来不知道。我爷爷也没少劝她，爷爷也是读书人，他告诉姐姐这个世上有三种人，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步行的，姐姐不一定非要坐轿。

可姐姐似乎就想坐轿了。”讲到这里，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也跟着叹气。

兄弟们在院子里聊天，他们耍着贫嘴。突然间，院子里很静，有开门的声音。

“应该是我爸妈回来了，我去看下。火小点！”

我把火拢好，也走出去了，不敢呼吸，想像着下一分钟该如何面对。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了，冒昧来到你家，是为了给刘晶送学习资料。我知道她今年考得不太理想，就盘算着她可能要复读，这些资料是我们新买的，都是很有价值的学习资料。相信应该可以对她有所帮助。”

叔叔阿姨人挺和善，见我们也是以礼相待。

妹妹飞快跑进灶屋，阿姨也进去了，说什么也不让我烧。我们只好坐在院里陪着叔叔聊天。

“你们都是她同学吧？家住在附近吧？”叔叔问道。

“不太远，骑着摩托车，挺快的。”我说。兄弟们附和着点头。

“难得你们这么有心，下次就不要送了，她需要的资料，我会给她买。”叔叔脸上没有不悦，可是我感觉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饭很快好了，院子里有一个大石桌，炒好的菜用盘子扣好，放在桌子中央。一共六个菜，还有一个汤，一篓馒头。

席间，兄弟们也不多说话，直叫着好吃。阿姨和妹妹就笑了。

“别客气，多吃点。”妹妹让着。

这样的妹妹着实令人喜欢。我笑着点头。

门口不知何时来了几个农村妇女，冲着我们指指点点。阿姨上前寒暄两句，她们就走开了。饭后同他们告别，我们就骑着车飞驰回去。

一路上，有个兄弟提醒我：“咱们是不是太唐突了，这样会不会对她有所影响？”

我没有说话，“可是我实在想见她，过几天我还要再去找她。”

“真是多情种。”兄弟们奚落我。

“你们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所以不会懂！”

他们个个露出不屑的表情，我置若罔闻。

几天的煎熬，我实在忍受不了，一个人驱车几十里到她家。那天，我在她家门口，看到四下没人，透过门缝张望，刚好看到她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书，出神地看。她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长长了一些，随意的拢在耳后，专注的神情让我看得入迷。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人呀，此刻就在眼前，她还是那么恬静，那么淡然。仿佛那些忧伤都与她无关。许久，我才轻轻地敲门。她听到了，缓缓走过来。一打开门，看到是我，她的神情变了。

“求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听到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只想静静地生活。”她说。

我一阵惊愕，“我只是想看看你，就是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而已，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

“你快走，快走。趁着还没有发现之前。”

“你家人出去了吗？”

“爸爸妈妈下地干活了，弟弟妹妹去姑姑家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快走。”

“我骑了将近三个小时，就让我进去，我只说几句话就走，好吗？” 我几近衷求。

她终于打开大门，“就在院子里，说吧。”

我走在她身边，心情很激动，有一刻真想冲上去抱着她，可是我没有。酝酿了一会儿，让心情平复后，轻轻地说：“别难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把心情调整好，再复读一年，搏一搏。”

她哭了，我看着她的泪水一点点滑落，心里很痛很痛。递过去一包纸巾，她接过去，没有出声。

“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所有的风雨，都让我陪你一起走过吧。”

我望向她，看到她在泪眼朦胧中冲我微笑，瞬时觉得春天又来了。

“可是再复读，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不想因为你，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想因为你，让自己再一次失败。”她说完这句话后，我感觉自己被判了死刑。

“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去复读，否则我将不再去那所学校了。”她似乎在要挟我。

我半天没说话，看着她，眼睛湿湿的。她也在看我，带着询问。

“好！”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瞬间觉得心被撕裂成几半。

“你保重，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地骑着车子离开了她。

高三开学了，终于又看到她了。她还是倚在教室门口，看着远方，那里有一望无垠的田地，应该还有我看不到的风景吧。

多日不见，她精神恢复不少，笑容又重新浮现在脸上。我一直在看她，她察觉后，看了我一眼，在我脸上停留几秒，笑容僵住了，就如同我打乱了她的平静，扰了她的梦一样。见此情景，我也知趣地移开注视的目光，然后冲进教室。

我开始逃课，看不进书，也听不进老师讲。直到老师宣布成绩时，成绩滑落，我已到二十名外，我低着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习惯性地望向她，正好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那个眼神里有少有的温柔，还有关切。

她终于又约我了，“放学后，学校操场见。”

我还是早早地到，学校里有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谈笑，从我身边走过，那种惬意让我羡慕。曾几何时我也这么潇洒过，可是现在，我的快乐越走越远了。

她来到我身边，看着我，有点气愤，“你要一直这样沉沦下去吗？你想这样下去吗？我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想。你的梦想呢？你的追求呢？你曾经不服输的性格哪儿去了？”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因为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我也是自己不喜欢的。

“从明天起，好好地，别再这样了。”

“那我们……”

“不要再提这个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着学习。对你，我深感歉意，只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再有瓜葛。”

我还是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何一见到她，总是觉得自己短路，想说的话都跑到九霄云外了。

如我们所约，我不再与她说话，有时放学我故意早走，为的是不想与她相处的尴尬时光。我变得沉默，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球。我喜欢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投篮，那种运动后的畅快淋漓让我的情绪得到很大的宣泄。

也许人的感情是会不断堆垒，堆垒到一定程度要么爆发，要么坍塌。每当我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就想起班主任的话，是的，只有我足够优秀，才配上她，也才能资格说爱她。

她还是喜欢闷头读书，眼睛也近视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上带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增加几分文气。我有时还是会偷看她，贪婪地看。有时在想，我们就这样平静地过完高三，会不会很遗憾，可是一想到她那决绝的眼神，我就开始退缩，是的，我不能再打扰她，她说过的，不能输。

高三填报志愿时，我没有问她，鬼使神差地填了国防科学技术大学，似乎有赌气的成分，也或者真的不愿打扰她，自讨没趣。老天开眼，这次高考很顺利，我考的很好，高出录取分数线不少。而她没有去报清华，去了厦门大学。刹那间，我诧异极了。因为我曾经无意间说过，厦门大学很美，一直很向往。没想到她居然记得。突然我很恨自己，很后悔自己的选择。

我去了国防科学技术大学，开始了我新的生活，开始接受精神和身体上的全新洗礼，这是个将近五年失去人身自由的时间，时间不是自己的，命运不是自己的，有几次我好想告诉她，我想她，想去看看她，可是不行，许多时候我身不由已。

从老同学那里要来了她的联系方式，我给她写了一封信，足足八九页，里面主要讲我现在的训练，以及这所城市，还有怀念同学情深，就是没有给她承诺，我知道给不起。她每次收到信后，很快都会寄回，也一样，讲着她的大学生活，介绍她新读的书。我们都没有提过去，也不提未来，如同约定好了似的。

这样书信往来两年了，我们的信也堆有一尺多高，闲暇时我会细读，许多时候读着读着，眼前便涌现她的模样，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细枝末节，都来到我眼前，刻在我心里。我以为分开会让我忘记，可是却更会想起，每每想起我就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去看她。哪怕就一眼，哪怕就说上一句也好，可是这也只是想想。我知道自己的使命。

第二年，我放假了几天，辗转从同学那里要来她的电话，于是打电话给她，这是分开后第一次打电话给她。我激动地不能自已。电话那头好了阵子没人接，我在焦急地等待，连呼吸都已急促。

“喂，请问哪位？”她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说不出话来。

“喂，说话呀？”她在电话里催促着。

稳了稳情绪，我才开口：“是我，林。”

她没有说话，好久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你还好吧？”我问。

“还好，你呢？”

“我想去看海，去你那里看海。”我兴奋极了。

“可是，我……”她支吾着。

“难道不欢迎，还是不方便？”我说。

“可能有点不方便，不知道我男朋友是否会介意？”

刹那间天昏地暗，我感觉自己被抛入一个深渊，黑黑的，看不到边。我曾经在心里勾勒过无数时再见时要表白的画面以及台词，可是晚了，一切都太迟太迟曾经梦寐以求的事就是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白头，可是现在连手还没触碰过，她却已经做了别人的女友，我最爱的女孩，我最爱的女孩，你终于还是没有等我！

“你呢？还是一个人，还是……”

“我还是一个人，没有再找。”

电话里静静地，静静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你不要记恨我，我从来不想伤害你，但是我等不起，没有承诺的爱情很美很忧伤。我只想要个人，来疼我，在我孤单时陪我说说话，给我一个家。”

她哭了，哭的声音嘶哑，我也跟着掉泪。这是我大学里第一次放肆地流泪，也许哭完我们的爱情就已划上局点。

也许是哭累了，她终于停住了，低低地问：“你还来吗？”

“不了，我回去看看爸妈。”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

“就这样，祝你幸福。”我说。

“你也是。”她说。

电话挂了，我们之间仅有的那根线也被扯断了。

恍惚间，我看到一道光横在我们中间，那里就像有一个世界的距离，远远地把我们隔离开来。我曾经一直在练习坚强，练习微笑，没想到在失去她的那一刻仍然情不能自已。人生能遇到一个深爱的人，这个人让你牵肠挂肚，让你魂不守舍，让你身不由已，让你忘乎所以，让你撕心裂肺，就算哪天，她会离去，你会失去，可是仍然愿意经历。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向来缘浅，奈何情深！”也许，有些感情错过了，才更能让人刻骨铭心。我仍然感谢她，给了我一段永生难忘的恋情，愿她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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