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是直男癌,还是女权主义?

2016年08月18日 新现场


“莎士比亚应该受到这样的称赞,他的戏剧是生活的镜子;谁要是被其他作家们捏造出来的荒唐故事弄得头昏眼花,读一下莎士比亚用凡人的语言所表达的凡人的思想感情就会医治好他的颠三倒四的狂想;读一下莎士比亚所写的那些场景便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因为读了这些场景以后就连一个隐士也会对世间的事务做出判断,甚至连一个教士也会预测到爱情是怎样发展的。”
——撒缪尔·约翰逊
 
从某种程度上说,戏剧是对生活、对历史的写照,也同样是对剧作者内心观点的写照。在莎翁的37部剧作中,出场的女性人物有130多人。上至皇后、公主、公爵夫人,下至平民百姓,甚至鸨妇、妓女,这些女性人物几乎各不相同。莎翁在剧中塑造了很多杰出的女性人物,却又在一些悲剧中将女性人物边缘化和弱势化。那么,莎翁到底是个直男癌还是个早期的女权主义者呢?
 
一、莎剧中有着怎样的一群女性角色
 
根据莎剧中女性角色的形象特点,大概可以将她们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作者赞美的对象,她们代表了女性身上所应有一切主要美德,是女性美的化身。主要有:米兰达(《暴风雨》)、朱丽娅、西尔维娅(《维络那二绅士》)、安·培琪(《温莎的风流娘们》)、依莎贝拉、玛丽安娜、朱丽叶(《一报还一报》)、赫米娅、海丽娜(《仲夏夜之梦》)、鲍西娅、尼莉沙、杰西卡(《威尼斯商人》)、罗瑟琳、西莉娅(《皆大欢喜》)、奥丽维娅、薇奥拉(《第十二夜》)、朱丽叶(《罗密欧与朱丽叶》)、奥菲利娅(《哈姆雷特》)。

安·培琪(《温莎的风流娘们》)
鲍西娅(《威尼斯商人》)
奥菲利娅(《哈姆雷特》)

第二类是作者抨击的对象,这一类人物是莎士比亚笔下刻画的不守妇道,不孝父母,行奸淫、起恶念、说谎言、唯利是图等应该鞭挞的女性的形象。主要代表人物有:乔特鲁德(《哈姆雷特》)、克瑞西达(《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高纳里尔、里根(《李尔王》)、比恩卡(《奥瑟罗》)、麦克白夫人(《麦克白》)、王后(辛白林之妻)(《辛白林》)、安提奥克公主、狄奥妮莎(《配力克里斯》)等。

在《麦克白》一剧中,麦克白夫人用了一个很特别的小句“unsexmehere”(被译为“失去女性”或“取消性别”)来表现她想取消女性的心理特性,以使自己能不顾一切地去杀人。图为玛丽昂-歌迪亚饰演麦克白的夫人。
 
第三类是作者同情与怜悯的形象,他们的遭遇是父权和夫权社会下的女性悲剧命运的真实写照:赫米温妮(《冬天的故事》)、康斯丹丝(《约翰王》)、葛雷夫人(《亨利六世》)、安夫人(《理查三世》)、凯瑟琳王后(《亨利八世》)、安得洛玛刻、卡珊德拉(《特洛伊罗斯与克瑞亚达》)、伏伦妮娅、维吉利娅(《克利奥兰纳斯》)、拉维妮娅(《泰特斯·安得洛尼克斯》)、苔丝狄蒙娜(《奥塞罗》)。

二、普通人莎士比亚:父权时代笼罩下的男权意识
 
莎翁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现代人较难读懂的时代。在那个时代,贵族女性拥有较大的权利:她们可以管理大的房产田庄,其手握的经济大权堪比现代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而较低阶层的女性也可以活跃在一些被传统的现代人认为的是由男人主管经营的领域,比如经营酒肆。但如果我们据此认为那是一个属于女性的时代就大错特错了。
 
在那个同样的时代,妇女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不能从事任何与知识相关的职业,已婚妇女没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财产,在家庭纠纷中妻子遭遇丈夫的暴力被认为是正常的。1632年出版的《妇女相关权利说明》(第三卷第八部分)中明确指出:
 
丈夫有权利处里分配家中的一切事物,包括他对妻子的安排。妻子应该服从于丈夫。家中的时产,无论是土地还是物品,都是丈夫的财产,妻子无任何支配权利。
 
莎士比亚所处的时代无疑是一个典型的父权时代。作为普通伊丽莎白人的莎士比亚显然无力逃开当时社会的意识形态的影响。艺术作品是有反映现实的功能的,所以,他的作品中不可避免地弥漫着男权主义意识,出现对男性的尊崇。
 
撇开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不谈,四大悲剧中充斥着厌女主义的氛围。《哈姆雷特》和《李尔王》中的主人公都是有着厌女主义情结的人,两部剧中的主人公都用肮脏的话辱骂过女性这一群体。《奥赛罗》中的伊阿古也有着严重的厌女情结。麦克白与上述几位不同,因为他对女性的依赖似乎更甚于对他的男性同僚们。但他最终被马克道夫所杀,而马克道夫恰恰不是“由女性所生”(not "woman-born")。这是极具象征意义的一幕,象征着曾经被麦克白借用女性力量(其妻子及女巫的力量)所颠覆的父权政治的复活。

马克道夫是个早产儿,他出生时母亲已经死亡,他是经过剖腹产才出生的。根据当时的文化习惯,他是经由医生之手出生,不是由女人所生。图为Dan Oherliy饰演的马克道夫。

三、伟大剧作家莎士比亚:男权社会的结构者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意识到:普通伊丽莎白人莎士比亚不能同艺术家莎士比亚划等号。他的作品中出现的明丽出色的女性形象完全超出了伊丽莎白时代的社会意识形态的局限,可以媲美于现代女性。
 
研究莎士比亚作品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莎翁把他最出色的女性人物都放在了他的浪漫主义喜剧中,且都出现于与现实世界“对抗”的另一个世界里。他的每一部浪漫主义喜剧中都有两个“世界”平行存在:一个是类现实的父权社会,一个则是颠覆父权社会的类理想世界。在那个类理想社会的世界中,通常是女性占主导地位或男女两性处于平等地位,例如《仲夏夜之梦》中的“精灵”世界,《威尼斯商人》中以鲍西娅为主导地位的“贝尔蒙托”,《皆大欢喜》中的亚登森林和《第十二夜》中奥利维亚的府邸。每一部喜剧中的平行世界里都弥漫着狂欢的气氛,在这种类似“狂欢节”的气氛中,一切传统的、秩序化和等级化的东西都得到了挑战和颠覆:中心被解构,正统社会里被边缘化的事物得到了认可和尊重。

《仲夏夜之梦》中的精灵世界

所以说,莎士比亚更像是一个矛盾统一体:他是由作为普通伊丽莎白人的莎士比亚和作为伟大艺术家的莎士比亚组合成的。作为普通伊丽莎白人的莎士比亚显然无法逃脱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束缚,所以他的男权主义思想常常会不受控制地体现在作品中。但作为伟大艺术家的莎士比亚却一再地击败他作为普通伊丽莎白人的本能,使他不断冲破当时意识形态的束缚。
 
林语堂先生这样评价莎士比亚:“奇怪的是,莎士比亚并不是虔诚的宗教徒,也不怎么关心宗教。我想这正是他的伟大之处,他对人生秉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他对生活之事的干涉和改动很少,正如他对戏剧人物那样。”
 
莎翁就像自然一样,这是我们能给作家或思想家的最高褒奖。对人生,他只是一路经历着、观察着离我们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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