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睛 孩子的世界

2015年09月06日 伦敦日记



前些天BBC出了一篇报道,是说阿加莎马上要诞辰125周年了,为了纪念她,办了一个阿加莎照片展。封面是其中一张,是她在她的家乡英国南部的海边小镇Torquay(托基)上舞蹈课的照片。因着对1904年的画中人着装如此时髦,又因着自己非常喜欢她的小说,就想从她的自传里了解更多当时的社会。


阿加莎的自传童年和少女部分占了一多半的篇幅,里面充满了她记忆中的慈母如何爱她。但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多变的母亲,似乎不太符合当今社会对一个“完美的女人”的标准。


按照阿加莎自己的说法,她的妈妈 “任何事情一经她的口,就变得激动人心和富有新意。”,她说话时”总是从一个主题忽然跳到另一个主体,有时让人感到如坠五里雾中。“ 而她妈妈本身也是非常感性的一个人,可以说是有着非常多边的思想,连宗教信仰都改了好几回,回回都非常热情投入,却又马上改了。这可是在19世纪,一个良家妇女一会儿信东正教一会儿又能改成佛教,后来又满怀激情地加入伊斯兰教(不知她妈妈如果生在现在会不会跑去叙利亚),没多久又皈依了基督教。


这样的性格也反映在她对儿女的教育上,先是非常热衷孩子的教育,可是后来却走向另一个极端,孩子不满八岁不许阅读,理由是 “保护孩子的眼睛和脑子。” 后来,这种反复也体现在她妈妈不停地给她转学,一会儿在英国,一会儿又去法国。每次转学还要试读一段时间,因为她妈妈觉得不试读怎么知道学校好不好,这犹如在餐厅外面看一眼怎么回知道你爱不爱吃。


因为有这么一位随时在改主意的妈妈,阿加莎的童年不仅学了各种她的妈妈觉得她可以学的技能,包括钢琴、声乐、雕塑和阿加莎不喜欢但她母亲觉得女孩子必须要会的水粉画。


可是这些并不能塑造一个作家。正如阿加莎自己说的,除了喜欢写作,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一位作家,她的姐姐在婚前一直非常出色,如果要出一个作家那也是她姐姐。而阿加莎也一直强调成为作家完全是偶然的和被生活所迫。 我们知道有好几个作家是因为生活所迫而一写成名的,比如国内的池丽,说是孩子等着稿费买奶粉尿布;又比如哈里波特的作者罗琳貌似也和池丽情况差不多,开始的书都是在咖啡馆写的。可是,等奶粉和尿布的家长多了,怎么就他们写成了呢?池丽和罗琳还没到写自传的时候,那么阿加莎呢?她的自传非常详细地记录了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在对母亲以及她随母亲到处旅居的描写中,一些非常小的事情上,看得到阿加莎的未来成就绝对来自她妈妈有意无意的教育和影响。有两件事情我印象非常深刻。


一件事情发生在阿加莎三岁生日的时候。有一只小到她几乎察觉不到的赤色的小蜘蛛从洁白的台布上向她的生日蛋糕爬去。这时她妈妈说:“这是吉兆,阿加莎,吉祥的蜘蛛来庆贺你的生日了......” 在原文的自传里,这段描写得非常出神,那种语言表达极其有电影的感觉,似乎三岁生日的记忆就只有那一段是全灯光的,其它都模糊不清。或许是她写自己的事情,也或许是她动笔的时候已经六十岁,最后写完已经75岁,所以对文字的掌控是极其灵活的。看她的字就像是在看一位大师提笔泼墨,流畅又优美,那样地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如临美妙境界。所有场景都如同电影一样在你眼前展开,真的是生动二字只能表其一好。


不好意思,岔开去了。因为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又回过去查找书中的场景。在蜘蛛那一幕,因为是我感动的一幕,所以又回去看原著到底怎么描写的。的确很可惜,中文版的翻译完全是编译,好像翻译者自己说的删去了不少他们觉得重复和累赘的地方。可是何止是删去重复,明明就没有按照原文字句的内容和顺序翻译。真是可恶啊。


那么,到底这个小小的赤色蜘蛛怎么就让我觉得阿加莎有一位非凡的母亲呢?这个非凡,让我把这篇文章的标题都改了(其实是改了好几次,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母亲的什么会影响孩子的什么)。对阿加莎来说,她妈妈的细致的观察力和充满了童话色彩的情绪影响了阿加莎。所以我才说,妈妈的眼睛 孩子的世界。我们会注意什么,难道不是在小的时候带我们的人指点的吗?


还有一件事情是母亲给阿加莎找法语家庭教师的过程。在起初,母
亲也按照常规给阿加莎找了个按着书本教学的法语老师,可是阿加莎非常抗拒,还把书藏了起来。这件事情就作罢了。有一天,妈妈把给她做衣服的裁缝店的小帮手带了回来,教阿加莎法语。原来妈妈一直在心里惦记着给阿加莎找个什么样的法语老师,在观察了这位法国姑娘好几次后,觉得她性格温厚有耐性,就随意地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回英国。结果,阿加莎就有了一个只会说法语的保姆,自然,没过多久就会熟练使用这门语言了。在她长大后又回到法国读书的时候,这个扎实的基础派上了大用场。再后来,在她签了离婚同意书,失意地一个人坐东方快车散心的阶段,法语在她穿行欧洲大陆的日子派了大用场。(当然,因此她能冒险游历到巴格达和乌尔,为她后来写的“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积累了很多素材。)在她那个年代,法语是非常有用的语言,包括后来她和第二任丈夫从土耳其出发游历俄国时,俄国客船上的服务员说的也是法语,这门语言帮助她克服了对俄国的一部分恐惧。


这个找法国小裁缝当法语保姆让孩子学会法语的故事很看出阿加莎母亲超前的教育理念。就算摆在现在,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放弃学校的正规教育找个佣人来学语言的。


从自传中可以看出,阿加莎在每一个阶段都要强调她不想写作,每每都是各种不得已。虽然小的时候写过很多故事,也编过很多剧本,但那是当时她那个阶层的姑娘都在做的事情。又不能单独出门,又没有电视看,游个泳不仅分男女浴场还要被马车拉到离岸远远的水里才能入海。可是每一次阿加莎想做什么她的母亲都同意并鼓励(除了第一次婚姻)。阿加莎的母亲非常为自己的两个女儿自豪,认为她们无所不能 。这点也是阿加莎一直强调的。

对一个作家来说,观察力很重要,有天赋的也有后天强化的。有手段地强化固然是一种方法,但是比不得妈妈由衷地自然地影响。而另一个重要的天赋是想象力。作家要是没有想象力那就最多只能当个说明书作家。阿加莎的性格随和非常有人缘的父亲和爱她爱不过来的母亲,给了她宽松的家庭环境。选择的受教育方法也是很自然的那种(比如保姆在生活中自然就学会法语)。所以,从小,阿加莎就是有很多白日梦的时间。


刚才恰巧为了一个朋友来上海开10-14岁男孩足球学校的事情请教另一位朋友,她回答我,这多难啊,10-14岁孩子周末都在补课或者补觉,谁有四个小时去运动啊,还不包括路上的时间。然后我说,那或许是可以推广给大人吧,大人有空啊,开车过去也不用等,自己踢自己的。她又说,那更没空,小青年都在加班,要么就在谈恋爱。我听了当然非常吃惊,因为我们一直游离在体制外,所以无法体察体制内孩子和家长的辛苦。可是这样,哪里给孩子时间来胡思乱想呢?这个白日梦也是很重要的啊。我相信未来的机器人总有一天可以用人的思维模式思考,但绝对不会做白日梦。罗宾威廉姆斯扮演的那个多愁善感的机器人管家也就是写写的。


很想找前几天BBC新闻中采访的新书作者的名字和她的书,可惜当时打开看的时候已经结尾。当时被她的回答吸引,等到想看书名的时候已经放字母了。当时她说,她小时候的作文一直被批不及格,因为常常离题,所以当她成为作家又当老师后,就对学生的每一个字都很珍惜。她说的情况和阿加莎小时候非常象。在阿加莎第一次上学的时候,因为喜欢自编自演,所以选修了语法和写作,可是这两样的成绩都非常糟糕。尤其是写作,她常常忘记作文的目的,在开了头以后,写着写着就开始写自己写到的一个东西上去了,然后完全离题。她自己举了个例子,讲她有一次写秋天,因为写到一只野猪,就开始编这只猪的故事了,最后以猪开派对结束。可是尽管如此,她的妈妈始终认为她干什么都可以,在后来她说要写小说,她妈妈也觉得完全没问题。


或许真的是每一个孩子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他做爱做的事情(想做的都能引导到有意义的种类上,而给以无尽的支持就是父母的责任),想办法帮他做做不到或觉得困难的事情(大人总是比孩子有智慧吧,总是能找到两全齐美的方法吧,比如法国保姆的例子),还有就是无条件的信任 (我觉得我的孩子就是出色大概是无价的强心剂。但这要区别鼓励孩子做他不喜欢或者做不到的事情)。


就用阿加莎德话作结语:妈妈对子女的爱是这世上任何事都不能相比的。为了爱孩子和给予他最好的,妈妈什么都能做。不是吗?




收藏 已赞